新故事《冤家路宽》

艾湛云

冤家路宽

　　  丁民强和杨旺原先都是国营五金厂的老职工，他们两个都是犟脾气，而且互不服气，平日里磕磕碰碰没少吵架，是一对众所周知的冤家。后来五金厂改制，他们俩先后下了岗。
　　
　　丁民强既没本钱做小生意，也没什么专长，就开着他那辆旧摩托车在市区载客谋生。这天傍晚，他正开着车回家，冷不防被人从路边伸手拦住了。他还以为又有生意了，定睛一看，竟是杨旺，真是冤家路窄啊！
　　
　　杨旺紧绷着脸说：“好啊老丁，听说你现在在市区载客，到市里办了登记没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摩托车早该报废了，居然还敢开出来载客？你这叫谋财害命！”
　　
　　望着杨旺身上淡黄色交警协管员的衣服，丁民强忽然记起，杨旺的女婿就是交警大队长，敢情他把老丈人也吸收了进去。
　　
　　丁民强现在可是空车，他嗤笑一声，说：“老杨，抓贼还要拿赃，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载客啦？算了，我可没工夫跟你计较！”说完他调转车头，猛一拧油门，把一股浓浓的黑烟喷向杨旺，扬长而去。杨旺在后面气得直跺脚：“你给我当心点，早晚我要亲手逮住你！”
　　
　　丁民强觉得好笑：路这么宽，我躲着你还不行吗？但杨旺的话也击中了他的痛处，自从市政府要求载客的摩的司机必须办理登记后，交警查得挺严，据说没办登记的司机一经查出就要罚款800元。丁民强的摩托车已经到了报废年限，要被逮住更是罪加一等！他不是没想过买新车，但新车至少需要5000元，老婆的工资不高，孩子还在上高中，所以也只好将就用着，等攒够了钱再说。
　　
　　自从那天遇到老冤家，丁民强总觉得心虚，在市区转悠也格外小心翼翼，生怕有一天会被他逮住。
　　
　　这天，一个皮肤黝黑的高个子拦住丁民强的车问：“去火车站要多少钱？”
　　
　　丁民强伸出四个指头：“4块！”
　　
　　高个子脸一沉：“什么？人家顶多要3块钱！”
　　
　　“大哥，最近查得严，我要是被逮住还要罚款呢！”丁民强犹豫了一下，说，“3块就3块吧，不过遇到有人查问，你可千万要说我们是认识的，别说你是乘客啊！”高个子看来也是赶时间，点点头就一把拎起挂在车把上的头盔套上，然后一屁股坐上摩托车后座。
　　
　　车开出没多远，丁民强就看到路边有几个执勤的交警。他不放心，慢慢把车停在一边，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递给高个子，说：“我总觉得今天有点不对劲，你记下我的名字，一会儿有人来查也好说话。”
　　
　　高个子看完，把身份证塞回丁民强手里，不耐烦地说：“我打这么多次车，真没见过有你这么啰唆的！”
　　
　　丁民强不管，对高个子说：“你也把身份证给我看看，帮帮忙，咱这口饭也不好吃啊！”
　　
　　高个子只好也掏出身份证给丁民强看了，并顺便提醒他：“你老这样慌慌张张的，想人家不查你也难！”
　　
　　再过一个十字路口就要到车站了，这时候刚好亮起了红灯。丁民强停车一看，真是冤家路窄，路口中央停着一辆面包车，杨旺和其他几个协管员就站在那里。
　　
　　丁民强装出不慌不忙的样子，在杨旺面前慢慢把车开过去，却不慎按响了喇叭。说时迟，那时快，杨旺一看到丁民强，马上挥挥手，几个协管员就冲了上来，把丁民强的摩托车牢牢按住，拖到中间。其中一个人对高个子说：“这里没你的事。只要你配合我们如实反映情况，很快可以离开！”接着把他请进了面包车里，和丁民强隔开盘问。
　　
　　杨旺冷笑一声：“老丁，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丁民强没吭声，一直看到高个子走进了面包车，他忽然用手一指，大声喊道：“快抓住他！他是凶手！”大伙儿一下全都怔住了。高个子慌了神，正想跳车，旁边两个人马上压了上来，让他动弹不得……
　　
　　原来，前几天，丁民强在报上看到一则新闻：一名歹徒在闹市持刀抢劫时，劫持了一个女孩做人质。女孩想跑，被歹徒残忍地杀害了，目前该名歹徒尚在追捕中。新闻旁边还登有歹徒的照片。
　　
　　高个子刚走近，丁民强就觉得他的长相跟那名歹徒很相似，于是借故仔细察看了他的身份证照片，愈发相信高个子就是杀人凶手。考虑到自己可能不是高个子的对手，如果把他送到车站再报警，也许会让他趁人多再次逃脱。丁民强正犯愁，突然看到了杨旺，于是他灵机一动，故意引来老冤家的注意，将歹徒擒住。
　　
　　回到家里，丁民强觉得很痛快，好歹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但摩托车也被扣了，下一步的营生该怎么办呀？
　　
　　没一会儿，杨旺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丁民强不由心里发憷：“老杨，车子……不是已经被你们没收了吗？难道……事情还没完？你们要来抓我呀？”
　　
　　杨旺拍拍丁民强的肩膀，说：“老丁啊，你这回做了一件让我心服口服的事！你协助公安部门抓住在逃杀人嫌犯，现在他们送你一辆摩托车作奖励呢！”
　　
　　丁民强随他们来到门外，果真有一辆崭新的摩托车停在那里！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激动得把杨旺他们的手握了又握，不住地说：“真的吗？太好了！谢谢，谢谢……”
　　
　　老婆刚下班回家，丁民强就将这个喜讯告诉了她。老婆却一戳他的脑门儿，生气地说：“笨蛋！这辆车值几个钱？你逮住的可是杀人凶手啊！奖金肯定不是一辆车。说什么也不能由杨旺代领奖品，他可是你的老冤家！”
　　
　　丁民强顿时醒悟过来，马上打电话到公安局查询，那边却说根本没悬赏这回事。丁民强也记起报上确实没有说过有悬赏，那这辆摩托车又是怎么回事？他不由糊涂了。
　　
　　老婆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或许是杨旺见你做了好事，他却不得不按规定没收你的车，过意不去，就自掏腰包送辆车给你！”
　　
　　丁民强忽地一下站起来：“我有手有脚，才不要他的恩赐呢！我倒要问问，他这算什么意思？”于是，他连饭也顾不上吃，就风风火火地把车开到了杨旺家里。
　　
　　一进门，丁民强气呼呼地把车钥匙甩在客厅的茶几上：“老杨，车还你！我问过公安局了，根本没悬赏这回事！”
　　
　　“你跟我斗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不会弄虚作假，这的确是被害人家属提供的悬赏……”说着，杨旺的眼泪流了下来，“那被害的女孩……就是我外孙女啊！”他指了指屋角镶着女孩照片的像架。
　　
　　见提起了杨旺的伤心事，丁民强顿时感到很愧疚，歉意地说协助捉拿嫌犯是他应尽的义务，用不着破费。
　　
　　杨旺擦干眼泪：“老丁，你家的情况我不是不知道，不然你也犯不着开报废的摩托车来载客呀！我以前老针对你，其实也是想让你把粗心的毛病改一改，这样对大伙儿、对自己都有好处。我没考驾照，才让人帮忙把车开到你家里。你现在不肯收下，不是为难我吗？”
　　
　　“那，那买车的钱算是我借你的，我按月还给你吧？”丁民强的脸红红的。
　　
　　“行！不过，你以后开车载客，可得登记，依法纳税。否则，别怪我盯着你不放，别忘了我们是老冤家呢！”说完，两双大手暖暖地握在一起，两个老伙计发出会心的笑。
　　

　　（原载《今古传奇•故事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