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故事《一个人的宝贝》

　　一个人的宝贝

　　帮个忙
　　阳光明媚的早上，谭有水骑着那辆二手三轮车来到左岸小区。
　　左岸小区是个高尚住宅区，户主们都超级有钱，谭有水在此得过不少便宜。有钱佬们眼中的废品，比谭有水眼中的高档物品还高档。谭有水租住小屋里摆的床、沙发、身上穿的阿迪达斯的T恤、匹克的网球鞋，都是从废品中淘来的。
　　就在谭有水寻找着生意时，身边走过一个中年男人，他叫魏必智，是个老板。魏必智对谭有水说：“喂，那个谁，到我家把废品收一下。”
　　谭有水屁颠屁颠地跟着魏必智上了楼梯，来到18楼的魏必智家。
　　魏必智把谭有水引到阳台上，指着堆积的废品说：“就那些，你先收拾着，收拾完告诉我一声。”说着，魏必智转身回到客厅，躺在沙发上看世界杯的实况录像。
　　阳台上的废品大都是报纸杂志和空塑料瓶，谭有水将那些废品分类、码好，各自打包妥当。这时他发现阳台一角窝着一条牛仔裤。牛仔裤看起来很苍老，已经变了颜色，破烂得不成样子。裤脚线头婆娑，屁股和膝盖部位分布了大小不一的破洞，真是“垃圾中的战斗机”了。谭有水心想有钱人真是懒，这么个破烂也不愿意顺手带到楼下丢掉，自己就帮个忙吧。于是，他把仔裤塞到装报纸的塑料袋里。打点完毕，谭有水喊魏必智：“老板，我把废品打包好了，现在过称，你来看看。”
　　电视机前的魏必智看得正热火，有点不耐烦地说：“称什么称？你多报十斤八斤的能发财啊！你看着给吧！”
　　谭有水高兴，和有钱人做生意就是带劲！但他还是将废品一笔笔过称计量，实实在在地算好账，一共是12块5毛钱。谭有水没有搞虚假瞒报，实打实地告诉了了魏必智总价。魏必智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更加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随便你给多少。你可以走了，别耽误我看电视！”
　　谭有水兴致勃勃地把钱放好，说了声谢谢老板，走了。
　　牛仔裤
　　谭有水将废品拉到收购站卖了，盘算着一天的收入，净赚了50块钱。他很是满意，哼着小曲回到一处农民房前，刚准备进出租屋，一个警察扑过来，将他摔了个嘴啃泥，又反剪了他的双手，并铐上手铐。
　　谭有水哭爹喊娘，说他是守法良民，没干坏事，为什么要抓他？警察断喝一声：“少啰嗦，到所里再说话！”
　　谭有水被铐进了派出所，迎面碰见魏必智。魏必智二话不说，劈头给谭有水一个耳光，骂道：“打死你这个小偷！说！你把我的牛仔裤藏到哪里去了？”
　　谭有水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犯事是因为那条破得不成样子的牛仔裤。他一下轻松起来，毕竟是误会，毕竟自己没有干坏事。于是他赔着笑脸争辩道：“老板，我没偷，我看那条牛仔裤那么破，又落在废品上，就想帮忙顺手把它带下去。我真没有偷的意思！你要是一口咬定我是偷，那我也没办法，我赔你一条新的就是！”
　　魏必智又要扇谭有水的大耳刮，警察喝斥道：“不要动手了！”又转头对谭有水说，“谭有水，你涉嫌盗窃，还是老实交代吧！”
　　谭有水一看事情真闹大了，大声喊着冤枉。警察又喝斥道：“还狡辩什么？刚才我们已经看了魏先生家的监控录像，那条牛仔裤是你没有经过主人同意，偷偷塞进你装废品的蛇皮袋里。快说，你把牛仔裤藏到哪里去了？”谭有水扯着嗓门喊道：“送废品站卖掉了。”
　　警察和魏必智交换了一下眼色，又问：“哪家废品站，快说！”
　　谭有水答道：“就是牛圩路大发回收站。”
　　“走！”警察大声说道，“快带我们到现场，找回牛仔裤，你罪过也轻些！”
　　谭有水摸不着头脑，带着警察和魏必智来到大发回收站。找到刚才收购废品的秃头，秃头说：“今天的废品刚分类好，你们说的那牛仔裤，送焚烧炉烧掉了！”
　　魏必智大叫一声完了，不顾警察阻拦，又给了谭有水一个耳刮。
　　谭有水顺手带走的牛仔裤根本不是废品，而是魏必智的一件宝贝。那条特别的牛仔裤，是刚刚因吸毒去世的摇滚皇后凯瑞穿过的牛仔裤，是魏必智花了15万人民币拍来的收藏品。今天早上，魏必智把牛仔裤拿到阳台上晾晒，大概是牛仔裤被风吹落到废品中间，谭有水顺手牵羊了。傍晚时分，魏必智到阳台上收宝贝，发现牛仔裤不见，大惊失色。好在豪宅里到处都是摄像头，通过查看录像，他看见谭有水偷走了牛仔裤，于是，他立刻报案，警察在谭有水的出租屋前将其抓获。
　　普洱茶
　　谭有水偷了价值15万牛仔裤的案件很快成了新闻，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有人认为，谭有水并不知道牛仔裤这么值钱，属于好心办错事，魏必智不应该咄咄逼人，让一个从农村来的弱者没有活路；也有人认为，无论谭有水是有心还是无意，毕竟魏必智收藏的牛仔裤没了。而且，魏必智提供的拍卖证明确实能证明，这条牛仔裤花了他15万，谭有水应该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魏必智不管大家怎么说，他坚持，要么谭有水赔偿他一条凯瑞的牛仔裤；要么谭有水赔偿他25万——15万是他付出的钱，10万是他的精神损失费；如果谭有水做不到以上两条，那么他就要蹲监狱。
　　这天上午，魏必治在小区里散心，遇到高儒林。高儒林也是这个小区的业主，是个大老板。高儒林主动向魏必治招呼，说他听说了魏必智痛失牛仔裤的事情，邀请他到家里坐坐，散散心。
　　两人来到高儒林的家里，高儒林请魏必智落座，摆好茶具，问：“魏先生，喝点茶，普洱行不行？”
　　魏必智对茶没有太多的讲究，随口答道：“随便吧！”
　　高儒林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那你就普洱吧！我喝铁观音。我这块普洱可值点钱呢！我丑话说在先，你喝了可要付钱的哦！”
　　魏必智知道高儒林在玩幽默，便也玩了一把幽默：“不！我不照价赔偿，我要按双倍的价钱赔偿。”
　　高儒林哈哈大笑，很慎重地取出一饼普洱茶，做起了茶艺。未几，茶水做好，高儒林递过一杯茶，魏必治必治品了几口，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不过如此吧！
　　茶过几巡，魏必智告辞。高儒林正色道：“魏先生，在你走之前，你得兑现诺言啊！把这饼普洱的钱给我。”
　　魏必智没想到高儒林刚才说要有偿喝茶是当真的，有点不爽，便生硬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到你家做客喝杯茶还要交费？”
　　高儒林也严肃起来：“魏必智先生，此话谬也，你刚才喝的不是普通的茶，是我花了25万拍来的收藏品。你看，这是收藏证书，这是普洱茶的收藏编号，你认真核对一下，看有没有差错。”
　　魏必智感觉自己落入到一个陷阱中，没等他发火，高儒林又说：“我们家的摄像头已经将你刚才喝茶的过程录了下来，你刚才承诺双倍赔偿的话也录了下来。我觉得做人不能太嚣张，双倍赔偿我就不坚持了，你就给25万吧！”
　　魏必治笑一声：“我就不相信，一块破蘑菇样的茶值25万，想讹我？没那么容易！”他掏出手机，打了报警电话。
　　讲和谐
　　赶过来的警察就是当初接手牛仔裤案子的警察。听过两个人的陈述后，警察疑惑地看着高儒林，问：“高先生，几杯茶就值25万？”
　　高儒林说：“这不奇怪，魏必智先生的那条牛仔裤不也值15万吗？”魏必智插话道：“我那是文物，是凯瑞的遗物，你要是能弄到玛丽莲梦露的底裤，说不定值100万！”
　　高儒林说：“我的茶也是文物。这饼普洱是当年鲁迅先生无意中留下来的茶。25万拍来的还是几年前的价格。如果按现在的价格，50万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做人不能太嚣张，就按几年前的价格吧！”
　　警察似乎听出了门道：“高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坚持要魏先生赔你25万，和魏先生坚持要谭有水赔他25万有关系？”
　　高儒林点点头：“是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有这个意思。”
　　“谭有水是你亲戚？”警察问。
　　“不是！”高儒林说。
　　“老乡？”
　　“也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帮他？”
　　“因为我自己！”
　　“你自己？你有什么把柄在谭有水手里？”
　　“没有！我们素昧平生，是两个世界的人！”
　　警察更奇怪了：“高先生，请你把话说明白，我有点糊涂。”
　　高儒林没有看警察，而是盯着魏必智说：“魏先生，现在我们把两件事顺一下。你当然知道，谭有水当初拿走牛仔裤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它是你花了15万买来的宝贝，就像你不知道我这饼茶是花了25万买来的一样。有些东西，在这个人的眼里，是无价珍宝，而在别人的眼里，一文不值。我们不能用同一个标准衡量不同的人。”
　　“你到底要干什么吧？”魏必智没好气地说。
　　“放过谭有水！”高儒林说，“你放过他，我就放过你。”顿了顿，高儒林又说，“相对于谭有水，我们是上流社会的人。这并不说明我们在人格上比弱势群体高贵，只能说明我们比他们运气好，比他们更能驾驭这个社会。但是魏先生，我们要明白一点，强势群体要想和弱势群体和谐共处，强势群体就不能把弱势群体逼入死胡同，要让他们有活路！”
　　警察赞同地点点头。
　　高儒林又说：“25万块钱，对你我来说，算不了什么。可对谭有水那样的人来说，那是足以让他家破人亡的天文数字。除非他去偷去抢。或者，他以死来了结这件事。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他还顾忌什么？他还能对我们这些人保持尊敬和平静吗？绝对不会！他会敌视！会报复。所以我说，放过谭有水这样的人，就等于救我们自己。”
　　魏必智的脸上有了内疚之色。
　　“如果我们都能明白这个道理，我失去这饼宝贝也心甘情愿。”高儒林。
　　高儒林的豪宅里静悄悄的，半晌，魏必智抬起头，对警察说：“我撤案！”

　　（原载《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