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故事《阎王斗小鬼》

艾湛云

　　阎王斗小鬼

　　张三、李四和王麻子是老乡，三人在蛤蟆乡一处私人煤窑打工。没想到临近年关，煤窑出了事故，矿主李大嘴卷着钱溜了。三人辛苦一年，血汗钱无处讨要，只得打起被卷，垂头丧气地准备坐车返乡。
　　三人身上的钱除了买车票，还剩下几十块。他们一合计，来到车站旁的一个小饭馆，要了两瓶烧刀子，几碟小凉菜，一边喝酒，一边大骂黑心的李大嘴，直到骂词了无新意，旧意也一再重复，才暂时住嘴。这时，饭馆老板笑眯眯地端上两只猪蹄，说今天是他们开业两周年，每桌客人送猪蹄两只。三人好久没沾荤腥了，涎水流了老长。可猪蹄只有两只，该怎么分呢？
　　张三咽着唾沫说：“咱们猜拳吧，赢的吃猪蹄，输的干瞪眼。”李四不同意：“我看还是打扑克定输赢公平。”王麻子强烈反对，张三是有名的划拳高手，李四打扑克从来没输过，真比那些，自己连猪蹄味都闻不着。
　　那怎么办呢？最后，三人一商量，决定来个“掰瞎话”比赛。掰瞎话是三人的家乡话，就是编故事、摆龙门阵的意思，找个话题，讲一段故事，下面的人接着上面的内容讲，哪个实在接不下去了，就算输家。
　　张三说：“我就先起个头吧。”他想了一下，说人都是要死的，死了就要进阴间，进了阴间就会见到阎王爷，今天就掰个阎王的瞎话吧！张三说起了瞎话——
　　那天，阎王爷正在睡觉，负责索命的黑无常哭丧着脸进来禀报，说他刚才和白无常去索命，没想到遇到个不肯死的硬茬子，不但没把那人的命索来，白无常还被揍掉了两颗牙。阎王爷一听，鼻子都气歪了：“呔！阎王叫他三更死，谁能活到五更天？那人是谁，胆敢殴打鬼差……”
　　张三讲到这里住了嘴，李四眼珠子一转，一清嗓子接着掰起来——
　　这时，黑无常吞吞吐吐，小声说：“那人叫李大嘴，是蛤蟆乡一个小煤矿的老板。”阎王爷听罢，张了张嘴，本来怒气冲冲的他一时蔫了。这就奇怪了，堂堂阎王爷，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凡人？
　　李四讲到这里也打住了，眼瞅着王麻子。王麻子知道张三李四是要借编故事损李大嘴，于是搔了搔脑袋，接着讲了起来——
　　阎王爷为啥要怕一个凡人呢？说起来话长呢。那一年是人间的七巧节，地藏王菩萨变化成一只鲤鱼，到河边看大姑娘小媳妇放河灯。他只顾看灯，不料被打渔的一网捞了上来。打渔人一见捞上个大胖鲤鱼，不禁眉开眼笑，当即就要破肠开肚，炖锅鲜鱼汤。地藏王苦于无法变化，只得开口哀求：“老兄，我是地藏王菩萨，只要你放了我，你提啥条件，我都答应。”鲤鱼开口说话，差点儿把打渔的吓尿裤子，他哆嗦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想了半晌，打渔的说：“你既然是菩萨，一定本领通天。这样吧，我是个穷打渔的，吃了上顿没下顿，你就让我下半辈子做个有钱人，尝尽天下美食吧。不过可有一条，只要天底下的好东西还有一样我没尝过，你就不能让我死。”
　　地藏王心想，就这事啊，小事一桩嘛，于是大施神通，让打渔的下半生做了煤矿老板，大发横财。有了钱，打渔的成日山珍海味，日子好不快活。那打渔的就是索不来命的蛤蟆乡的煤矿老板李大嘴！这李大嘴一见黑白无常来索命，就大怒，说当年地藏王曾经答应过他，只要天底下的好东西还有一样他没吃过，他就不能死。地藏王是阎王爷的顶头上司，你说阎王爷敢惹他吗？可是，人有生老病死，世有珍馐千味，这李大嘴就是再活一千年，恐怕也尝不完世上所有的好东西吧？总不能让这姓李的活成万岁爷吧？但是强行索命，又怕驳了地藏王的面子，菩萨答应的事，总不能出尔反尔吧？阎王爷一时愁得胡子都白了。
　　王麻子的瞎话掰得太棒了，张三李四都拍手叫好。接着讲的是张三，他想了半晌，才接着讲下去——
　　阎王爷虽然想不到好办法，可他手下有判官啊。判官灵机一动，对愁容满面的阎王爷说：“世人都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地府里那么多伶俐鬼、机灵鬼，何不让他们想个好主意，既能捉来李大嘴，又不用违背地藏王的诺言。”阎王爷大喜，急忙贴出启事。众鬼一听，纷纷议论起来。胖鬼说，在李大嘴吃的菜里放根鱼刺卡死他；瘦鬼说，还是在菜里放毒好，最好是污染了的毒虾毒鳖；高鬼摇头，说这姓李的不是开煤矿的吗？就让他下煤矿时塌方，砸死他；矮鬼不屑地说，你见有哪个煤矿老板自己下矿的……众鬼吵成一团，没有一个能想出两全其美的主意。
　　讲到这里，张三打住了。李四想，张三这小子太油滑了，他的瞎话还是没有解决李大嘴怎么下地府的难题嘛。那好，我就再给你们加上个难题吧——
　　阎王爷指望不上小鬼，只得亲自去跟李大嘴谈判，只要李大嘴肯死，啥条件他都答应。一听阎王来谈条件，李大嘴腆着肚子，剔着牙，乜斜着眼说：“老阎啊，做人不能不讲信用吧。地藏王当初可是答应过我，我吃不完世上的好东西，是死不了的啊。”阎王爷苦着脸说：“是是是，可……可是你老人家不死，我没法向众鬼交代啊。”李大嘴眼珠子一转，打着哈哈说：“这样吧，我也不难为你，只要我吃上这么一道天下奇菜，我就跟你走。”“啥叫天下奇菜？”阎王急问。李大嘴伸出三根指头：“第一，这道菜我每天都能见到，可是却没吃过；第二，这道菜既品不出啥滋味，又能让我心甘情愿地吃到嘴里；第三，这道菜我吃了后，世上就再没有了。”阎王爷傻了眼，到哪儿找这样的菜啊……
　　李四讲到这里，住了嘴，拍着王麻子的肩膀坏笑着说：“下面就看你的了。”
　　下面的瞎话可不大好编了，思索半晌，王麻子才开口——
　　就在阎王爷一筹莫展之时，新来地府报道的一个瘸腿小鬼开口了，说他有办法能做这样的菜。阎王惊喜地问：“你真会做？”瘸腿鬼点头：“但是，做这道菜之前，必须先借用一件东西。”阎王问是啥东西，瘸腿鬼凑到他耳边悄悄耳语一句，阎王瞠目结舌：“这，你借这个干啥？”瘸腿鬼摆手说：“天机不可泄露！”阎王无法，只得找来他要的东西。只见瘸腿鬼把东西塞进怀里，然后化成一个厨子，一瘸一拐地找到了李大嘴。李大嘴听说来人能做出一道世上独一无二的美味，急忙把瘸腿鬼带到厨房。瘸腿鬼说：“我做菜时，厨房门要上锁，菜出锅之前，你等着好了。”
　　李大嘴果真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前等候。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厨房里突然飘出一股奇异的香气。这股香气沁人心脾、如花如麝，李大嘴的馋涎立即淌了下来。不久，厨房里的香气越来越浓，馋得李大嘴坐立不安，心痒难搔。他不禁大喊：“菜好了吧？”瘸腿鬼说没有。又等了半个小时，再问，还说没做好。李大嘴急得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他想冲进厨房，可门被反锁了。李大嘴只觉得自己胃里有只小手，不住掏他的舌头，口水如滔滔黄河连绵不绝。“大厨，好了没，我快馋死了！”李大嘴实在受不了香气的诱惑，不住擂打厨房门。可瘸腿鬼就是不开门。
　　王麻子不说了，下面轮到张三。张三早料到李四和王麻子会把包袱甩给自己，可这瘸腿鬼到底做的是啥菜呢？张三急得抓耳挠腮，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脑子里不禁灵光一闪——
　　就在李大嘴馋得无法克制之时，他突然觉得胃里一抽搐，一个肉乎乎、暖洋洋的东西一下子滑进了食道。这个东西到了食道再不动弹，李大嘴只觉得喘不上气来，双手一阵扑腾，双眼翻白，死了过去。醒来时，李大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阎王殿。一见阎王，李大嘴不禁指着阎王的鼻子大叫：“你答应过我，让我吃过那道天下奇菜，我才能死，你不讲信用。”没等阎王开口，瘸腿鬼走来说：“阎王没骗你，你刚才不是吃过那道菜了吗？”李大嘴大怒：“胡说，刚才我只闻到香味，并没吃什么！”瘸腿鬼乐了，他揪着李大嘴的魂来到他的尸体前，扒开李大嘴尸首的嘴巴，一指：“你看，你嘴里不是正吃着那道菜吗？”李大嘴一瞧，发现自己刚才馋到极点时，竟然把舌头吞下了食道。瘸腿鬼说：“你要的天下奇菜，一要每天见到，舌头就在你身上，你不是每天都能见到吗？二要没滋味，却心甘情愿吞到嘴里，谁的舌头有味道？谁不是心甘情愿地含在嘴里？三你说吃了这道菜，世上就没了。你就一根舌头，吃了当然就没了。”
　　李四和王麻子听到这里，不禁拍案叫绝，张三这小子就是鬼机灵。下面该李四讲了——
　　收拾了李大嘴，阎王很欢喜，他问瘸腿鬼，怎么想到这个办法对付李大嘴的。瘸腿鬼说，他本是李大嘴矿上的矿工，一次李大嘴逼着他们违章作业，致使矿道塌方，死伤了很多人。“我们这些冤死鬼，天天想着怎么对付那些黑心的煤矿老板，当然有的是办法了。”这时，一些小鬼都问，瘸腿鬼在厨房里烧的到底啥菜，冒出的香味能让李大嘴馋得都把舌头吞了下去？瘸腿鬼嘿嘿一笑：“没什么，锅里煮的是阎王跟财神借的一只臭袜子而已。”财神的袜子？众鬼不解。瘸腿鬼说：“财神满身铜臭，袜子尤其臭不可闻，可是在世人的鼻孔里，那铜臭正是最诱人的香味，谁能经得住诱惑呢……”
　　张三和王麻子都说高，实在是高啊。王麻子笑说：“这个瞎话编得太痛快了，我来结尾吧！”——
　　成功地把李大嘴抓到阴间，又保住了地藏王的面子，阎王很是得意。他忍不住说：“世人想跟我斗，真是自不量力，哪怕你是有钱的、有势的、霸道的、张狂的、还是当大官小官的，到了最后，还不都得落到我的手里。”
　　瞎话掰完了，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不料就在这时，隔壁一个包间里突然“咕噜”一声，然后是盘碗摔碎的声音，只听一个女服务员惊叫起来。
　　张三、李四和王麻子好奇地来到隔壁门前，往里一瞅，就见一个客人双手握着喉咙，嗓子里“咔咔”有声，脸已经变成了酱紫色。三人一瞧，不禁又惊又喜，齐声高呼：“李大嘴！”
　　三人赶紧一边报警，一边和服务员一起把李大嘴送到了医院。医生从李大嘴喉咙里挑出了一根鸡骨头。原来，李大嘴在卷包潜逃前，在车站的饭馆里吃饭，没想到隔壁竟然有三个打工的在编故事损他，李大嘴又气又恼，还不敢发作。就在三人损他到极点时，李大嘴再也忍受不了，正要张嘴大骂，没想到嘴里的鸡骨头恰好卡在了喉咙里。
　　张三李四王麻子三人，一个瞎话抓住了潜逃的煤矿老板，还讨回了工钱的事，很快被人们津津乐道地传开了。

　　原载《今古传奇故事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