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故事 《辨玉》

艾湛云

　　辨玉

　　飞来横财
　　张中景刚放下女儿的电话，隔壁古董店的朱玉贵抬脚进来了。张中景是老玉匠，看玉辨玉有一副火眼金睛，剖玉也是行家里手。而朱玉贵的店，玉大都是假的，玉料也没成色。张中景问朱玉贵来找他有什么事？朱玉贵满脸堆笑，为张中景递了根小熊猫，说还真的是有事相求。张中景推过烟，说不知道自己能帮他什么忙。
　　“这个忙，您可一定帮得上。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您不帮我这近邻还能帮谁？这事儿对您来说易如反掌。明天会有一个人带着尺方玉料来求您鉴定。只要您一句话，说那玉胚里没货，我就付您五万块。对方急着出手，说要给儿子寄学费，知道您在这行当里眼毒，您说了，他就不会再找别人。”朱玉贵说。
　　张中景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连说不行。他在玉器行干了多半辈子，怎么能做这种缺德事？朱玉贵却不死心，他说可以先付五万块，张中景只消打个借条。“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剖了玉，不管剖出的是什么，决不会声张。哪怕剖出的是块土坷垃，我认了。对方拿钱走人，您等于白拣五万块。”
　　看着神色鬼崇的朱玉贵，张中景的头摇得不那么坚决了。这倒不是他贪钱，而是他想起了女儿的电话。那是她的越洋长途，女儿自小娇生惯养，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闹着去英国自费留学了。这几年张中景夫妇的全部收入都搭了进去。刚刚女儿打电话来，她在伦敦办了几张信用卡，现在张张透支，如果不马上还款，将被警察局起诉诈骗。电话里，她急得都哭了。张中景的心像把抓柔肠一般，已经有几个月了，女儿没往家要过一分钱。她在一直都在辛苦打工，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儿，他得马上想办法筹钱。思来想去，张中景下了决心，就亏心这一回。
　　打发走朱玉贵，妻子玉香走了来，似乎想问什么，却没张嘴。两人正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闹别扭，玉香好几天不理他。她也是识玉的行家，和张中景在同一家店，但更多的时候她在后面料理玉胚。
　　
　　不翼而飞
　　第二天一大早，张中景来到了玉器店。一夜辗转反侧，现在他心里仍是忐忑不安。以前辨玉，擦玉听声，闻玉辨味，见色观形，每一道程序都让张中景怡然陶然。可现在，还没见玉，他心里就开始打鼓了。
　　果真，上午十点钟，店里来了一个老者。他看上去像个退休工人，怀里抱着个蓝布包袱。张中景努力镇静，打开包裹，是一块砾石玉料。但砾壳极薄，边缘处已经露出隐隐的翠绿。张中景心一沉，马上断定这是上等翡翠！他拿出放大镜，对着玉壳仔细看去，心里暗自赞叹：这是块难得的玉料。一旦剖开，定会价值不菲。老工人急切地看着张中景，问依他判断，这砾石会藏玉多少？如果只是边角有翡翠，顶多卖到五六千；但如果内里藏着大块玉，价值就不好判断。
　　张中景看了半晌，问买家出到多少钱？老人说十万。张中景沉吟半晌，说差不多了，这玉料，八成剖不出大块玉。说着，他用工具敲了一下砾壳，竟掉下指顶大小一块。这时，玉香一撩门帘进来。张中景急于打发老工人，也想摆脱窘境，忙低下头雕手里一块玉佩。
　　老工人包好包袱走了，张中景长舒一口气。
　　下班回家，张中景准备将朱玉贵送的五万块给女儿寄过去。可没等进银行，朱玉贵的电话就打了来。他气急败坏地问张中景为什么说玉料价值连城？现在别说十万，五十万人家都不卖了。张中景吃了一惊，说自己没那么说啊，他明明说的是里面没玉嘛！朱玉贵怒气冲天，说那老工人说了，听张中景的，这玉料给多少钱都不卖，他要自己剖！
　　张中景几乎要晕过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反复追问朱玉贵，朱玉贵冷笑，说你还真会玩阴的！你说的没错，可转身却让你老婆告诉他别卖，我咋没看出你这么精明呢？
　　合上手机，张中景全明白了。是玉香坏了他的好事！气冲冲地回到家，见玉香正忙着，张中景质问她对老人说了什么？玉香头也不抬，说告诉他，那玉料价值连城，给一百万也不要卖。
　　“你为什么要跟我拧着？你明明知道我告诉的他，那石头里没玉！”张中景几乎是吼着问。玉香依旧不抬头，说就是要坏他的名声！让他臭名远扬！她明明白白地告诉了老人，说张中景说了，开始看走了眼，后来反复检测掉下的砾石角，认定那是特殊年代的石料，里面有价值连城的玉料！
　　张中景急了，手抬到了半天空，却落到了自己的腿上。玉香啊玉香，她哪里知道自己的心思？万一女儿入狱，那岂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可这件事，他又不敢告诉玉香，她有心脏病，万一急怒攻心，犯了病咋办！
　　
　　叹为观止
　　吃过晚饭，张中景正在院子里坐着发呆，有人敲门。打开门，见是那老者。他亲自登门，一为道谢，二来想叫张中景替他剖玉。张中景对老人心存愧疚，也想亲手剖开砾石。这样的上等玉料，谁不想第一个见识真面目？
　　取过器具，玉香将灯拉到院子里，又挂上雪亮的汽油灯，帮着张中景剖玉。一刀下去，玉壳少了些，再一刀下去，一片翠莹莹的绿显露出来。张中景的心提到了喉咙口，一刀接一刀，绿水一样的上等翡翠不一会儿便露出了真容。张中景长舒一口气，真是块好玉！他不住气地剖下去，剖到三分之二，突然停下了手。他仔细揉揉眼睛，让玉香过来看。玉香急忙走上前，不禁惊得吸了口气。翡翠是两瓣，中间，夹着一条通体透明的玉虫！玉虫有小指长短，呈乳白色，竟似活的一般！张中景在电视中看到过介绍，这是万年前的虫子进入岩石随化成玉，堪称千古奇观。他剖玉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此奇物。
　　老工人看着张中景夫妇，问这虫子值不值钱？张中景摇摇头，说不是值不值钱，而是值多少钱。整块砾石，张中景剖出了两条玉虫。据他粗略估计，这翡翠价值四五百万。
　　老工人乐得合不拢嘴，答应第二天要酬谢张中景五万块。
　　送走老工人，张中景几乎是一晚没睡。他心里酸甜苦辣，不是滋味儿。一直到天亮，他才朦朦胧胧打了个盹儿。
　　老工人没有食言，第二天就给张中景送来了五万块现金，他说翡翠已经委托给了一家玉器店，他预支了二十万。张中景欣喜异常，马上去银行，将钱给女儿汇了过去。
　　
　　完美结局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是半个月。这天，张中景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女儿竟从天而降。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清秀男生。女儿说这是他的男朋友，叫成新。成新低头向张中景和玉香问好。张中景又惊又喜，惊的是女儿突然回来，喜的是，她带回的男朋友不是外国人——他一直都担心女儿会交往不会说中国话的英国男友。并且，成新这小伙子，看上去斯文稳定，张中景一眼就喜欢上了。
　　成新说自己是特意来向张中景道谢的。在英国，他因为帮助一个偷渡入境的留学生，而被当局拘留，是女友交了保释金请了律师，他才顺利获释。他和女友打工收入仅够糊口，根本没有积蓄，要不是张中景雪中送炭，他不知道会怎么样。
　　听了成新的话，张中景惊呆了。回头看看女儿，她正冲他吐舌头。成新说自己家穷，他宁愿坐牢，他也不敢开口向家里要钱的。张中景叹了口气，咽回了责怪女儿的话。女儿跳过来，搂住他的脖子说要送他一样好东西。回家之前，两人先去了男友家，男友的父亲十分喜欢她，知道他们准备在英国注册结婚，就送她一样绝世宝贝。
　　“什么宝贝？能不能让老爸开开眼？”张中景问道。
　　女儿扬扬眉毛，从包里小心地捧出一个精致小木匣。打开木匣，张中景探过头，一下子惊呆了。竟然是那条他剖出的玉虫！
　　成新不好意思，说父亲偶然从别人手里买了块玉料，想不到剖出了宝贝。听说，这玉虫，价值几十万。
　　玉香正好端茶过来，一见玉虫，也呆住了。半晌，她把张中景扯到一边，说：“死老头子，现在知道好人有好报了吧？当初，我还不是以为你一时看走了眼才去对老工人说那番话？我是怕坏了你的名声啊！”
　　“好了好了，都是老太婆的功劳，行了吧？”张中景说着，眼睛笑得眯成了一道缝。玉香的确功不可没，要是他听了朱玉贵的，现在恐怕也没好果子吃。朱玉贵，前两天已经被公安局抓起来了。

原载《故事会》

艾湛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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