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故事《桑葚黑 桑葚白》

　　桑葚黑 桑葚白

   潘宇休了年假，回老家帮他老爸收麦子。
　　他回到家门前的时候，见大门锁着，想是老爸下地干活儿去了。他掏出钥匙，开了门，刚跨进去，就有一群喜鹊叽叽喳喳地叫着飞走了。还有一只很淘气，拉下一泡屎，正落在潘宇的肩头。潘宇也没多想，随手一扒拉，雪白的衬衫上留下了一片黑紫。潘宇很是疑惑，再扭脸一看院子里的桑树，他就明白了。喜鹊吃了桑葚，才会拉黑紫的屎。
　　丢下旅行箱，就忙着洗衣裳。
　　洗完衣裳正往晾衣绳上搭，老爸回来了。见到他，兴冲冲地说：“都回来啦？我这就给你做饭吃！”潘宇指着那棵桑树，嗔怪地说：“爸，你怎么跟家里种棵桑树啊？”笑意凝固在脸上。潘建平同志迷惑地问道：“种桑树怎么啦？”
　　潘宇说道：“爸，你还真是不懂。家里有四种树不能种，那都是不吉利的。桑树就是其中之一。因为桑和丧谐音，主着不好。你看，我刚一进门，就被喜鹊拉了屎，多背呀。明天咱就给刨了。”潘建平严厉地说：“不能刨！”潘宇惊疑地问道：“为啥？”潘建平说：“我爱吃桑葚。”
　　潘建平搬过一架梯子，又回屋拿了一个小盆，顺着梯子爬上树，很快就摘了小半盆桑葚。他下了梯子，又把梯子搬到树的另一侧，再顺着爬上树去，摘了满满一盆桑葚，递给潘宇，说道：“你尝尝，看看甜不甜。”潘宇捏了一个放进嘴巴里，即刻，一股甜香迸发出来，在口腔里弥漫着。他不觉点头道：“甜，真是甜呀。”
　　潘建平笑了，示意他道：“你尝尝下面的，更甜。”潘宇扒拉开上面的，这才惊异地发现，下面的桑葚是白色的。他捏了一个放进嘴巴里，果然更甜了。他连连点着头说：“真甜。爸，这一棵树上怎么长两种桑葚啊？”潘建平得意地说：“我嫁接的。爱吃黑的就吃黑的，爱吃白的就吃白的。哈！”
　　潘建平去做饭了，潘宇觉得新奇，就给那棵大桑树录了视频，发到了朋友圈。很多老同学得知他回来了，都约他见见面，吃顿饭，聊聊天。潘宇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城里，也有些年没跟这些老同学见面了，真有不少话想说呢。他过去问老爸，明天是否需要他干活儿。潘建平说麦子还没熟透，不能收割呢，有他一个人去轰轰鸟就够了。潘宇就应了老同学。
　　第二天天不亮，潘建平就下地去了。
　　潘宇睡到自然醒。听到一群喜鹊在桑树上欢呼雀跃，他心里来气，赶走了那些喜鹊，望着树上的桑葚，他就想给老同学们带些去。他这个假休的匆忙，没想着跟老同学们聚会，也没带啥礼物，总不能空着手去吧。他就搬过梯子，架到树上，摘起了桑葚。
　　中午，潘建平回来，看到满满两大盆桑葚，问道：“摘了这么多呀？”潘宇说：“我们老同学聚会，我让他们都尝尝。”潘建平点了点头，没说啥。
　　同学们都忘了那些菜的味道，只记得桑葚很甜。黑的甜，白的更甜。那边还没开席，这边先让服务员把桑葚分好了，都带回家去，让家里人也尝尝。
　　回到家，潘宇对老爸说：“爸，大家都说你这桑葚甜啊。”潘建平得意地笑了一下，说道：“那是。要想让桑葚甜，那就得多上心。浇水、施肥、剪枝、捉虫，都是有讲究的。头年天冷，怕给冻坏了，我还给他穿了棉裤呢。”潘宇给老爸竖了竖大拇指。
　　夜里，又有老同学约了。同学也是分拨的。潘宇应了。
　　潘宇仍是摘了两盆桑葚做礼。
　　中午，潘建平回来，看到那两盆桑葚，脸就黑了，迟疑着问道：“咋，还聚呀？”潘宇轻描淡写地说：“又一拨。”潘建平想了想说：“明天就不要再聚了。地里的活儿拴人，我天天顶着，有些扛不住了。岁数不饶人呀，最近老觉得累。”潘宇忙着应道：“好，我知道了。”
　　天不亮，潘建平就喊潘宇起了床，两个人一起下地去。
　　潘家只有五亩多地，全都种着小麦。现在小麦即将成熟，一片金黄，微风吹过，阵阵涟漪，煞是好看。这也最是招鸟儿的时候，主要的工作就是防鸟儿。潘建平拿个大竹竿，竹竿上拴根长布条，见有鸟要落过来，就连喊带挥舞，把鸟吓跑。
　　这活儿极简单。潘宇让老爸回家休息，他能把这活儿干好，可潘建平嘴巴上应着，就是不肯走。中饭他们也是带来的，就在地头吃了。直到天黑了，潘建平这才拍拍屁股上的土，说道：“回家吧。鸟也不会来了。它们的眼睛怕黑，天一黑就啥都看不见了。”潘宇说：“爸，你说今天让我来轰鸟，你要歇一天。可你一分钟都没歇。把我留在地里，啥意思？”潘建平气鼓鼓地说：“你再聚会两次，我的桑葚就全让你摘光了！”
　　潘宇撇撇嘴说：“爸，你可真小气。你一个人，能吃多少桑葚？我又没有摘净。剩下几个就够你吃的啦。吃不了的，就是不摘，熟透了也会自己掉下来。”潘建平倔强地说：“被拿走了我心疼！”潘宇不好再跟他说什么了。
　　潘宇想让事实教育一下老爸。
　　可奇怪的是，他等了几天，也没见到有熟透的桑葚掉下来。难道它们都被喜鹊吃了？那就没办法了。潘宇很沮丧。
　　潘建平看小麦熟透了，就开镰收割。他带着潘宇一道，先把小麦割下来打好捆，又运到场院上，用铡刀切下麦穗，在场上晒得干透了，再用毛驴拉着碌碡压，然后又是扬场。麦粒分离出来，装进口袋，拉回家，这才算是完成了收获。收完小麦，又该抢种玉米了，这是最忙的时候，天不亮就出门，天都黑透了才回来。
　　几天干下来，潘宇累得筋疲力尽，骨头架子都快散了。潘建平毕竟岁数大了，也显得很累。他要去做饭，择完菜却站不起来了。潘宇扶起他说，别做了，我去买几盒方便面吧。说完这话，他很愧疚。老爸胃不好，吃方便面烧心，可他实在不会做饭呀。
　　这时，院门被推开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饺子跑进来，笑着说道：“爷爷，我妈包的饺子，头一锅，让我给你们送过来。”潘宇心头一暖。他忽然看到，那孩子嘴边一大块紫，连手上都是紫的，那是摘吃桑葚留下的印记。潘建平接过盆，说道：“谢谢你爸妈。”那孩子应了一声，欢快地跑了。
　　潘宇感喟地说：“爸，乡亲们对你不错呀。”
　　潘建平说：“敢情！要不是我跟乡亲们吹牛说你会做饭，他们早就给我送饭菜来了。”
　　潘宇脸上一阵发烫。
　　又忙了两天，地里的活儿都清了，潘建平高兴啊，跑到集上买回了一只烧鸡，又做了几个菜，还从柜子里面翻出了一瓶酒，爷俩喝得半酣，倒头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潘宇被一阵孩子们的说笑声惊醒了。他透过窗子看去，见院里有十多个孩子，正在够桑葚。老爸就坐在窗口，看着他们，脸上含着笑意。他忽然明白了，老爸种桑树，就是为了这些孩子，更是为了这一刻。因为桑树不吉利呀，人家都不种，老爸种下了，还让孩子们来吃，孩子们一放学就跑过来了。老爸为了让他们能进来够，连门都没锁呢。
　　潘建平来到院里，说道：“把梯子放稳当了再上树，千万别摔着啊。”那群孩子都甜甜地叫着“爷爷”、“爷爷”！潘建平一迭声地应着，脸上全是幸福。
　　潘宇这才想起，他只顾了给儿子报班补课，儿子的假期都被安排得满满的，却从未有一天，留给老爸。这么算下来，老爸得有两年没见过他的宝贝孙子了吧。老爸晕车，进不了城，只能以这种方式寻求一丝安慰呀。他拿出手机，录下了这段视频，发给儿子，跟他说：你爷爷想你啊……
　　

　　原载《民间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