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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念故事欣赏《三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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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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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2-26 11:28: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三点钟
文/[美]康奈尔•伍尔里奇
  一杀意
  她为自己签署了死亡执行令。他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这事不能怪他,她是咎由自取。他知道有这么一个男人,六个星期前他就知道了。一些蛛丝马迹告诉了他。有一天他回家,看见烟灰缸里有一只烟蒂,一头还是湿的,另一头还是烫的。他们家屋子前面的柏油路上有汽油滴,而他们并没有汽车。那也不可能是送货车,因此从这些汽油滴可以看出汽车在那里停了很久,一个小时或者更长。他回家时,她常常是慌里慌张的,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在说什么。
  他假装没看见这些事情;他,斯塔普,就是这么一种人,只要有可能藏匿,他从来不将自己的憎恨和怨气形诸于色。他在自己心灵的阴暗处培育这些憎恨的怨气。这是一种危险的人。
  如果他对自己坦诚的话,他应该承认,这个神秘的下午来访者只是他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早在抓到她任何把柄之前,他就朝思暮想地要除掉她,过去这几年里,他心里一直有个东西在催他杀,杀,杀。
  他没有任何寻常的借口。她没有私房钱,他没有为她买保险,他除掉她后得不到任何好处。他也没有别的女人来代替她。她没有与他唠叨、争吵过。她是个顺服的、讲求实际的妻子。但是他心里那个东西不断地嘟哝着杀,杀,杀。
  他一直与之搏斗,将它强行压制下去,直到六个星期之前,发现每天下午他不在家时,家里就会有个陌生的男人来看她之后,心里那股像九头蛇一样凶猛的杀气就被彻底释放了出来。
  而且,要杀就两个一起杀,而不是只杀一个。
  从那以后,每天下午他从店里回家时,都要带回一点小东西——修表用的小段小段的细铜丝。每次一个小包,包着的东西除了爆破专家外,谁也认不出来。每一个小包里的容量,如果点燃的话,都足以像信号弹一样燃起旺火。像那样散放着,不可能烧死人,但是像他那样将它们紧紧地塞进小盒子里,塞进原先放在地下室里的一只肥皂盒里,把它们挤压到不能再挤压的程度,那么,整整三十六天积累下来的这些东西的能量,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还往家里拿了干电池,每次一节。她没问他那些小包包里是些什么,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看见过它们,他每次都将它们藏在口袋里。
  当她那双忙碌的脚在底层这些房间里不以为意地来回走动的时候,死神正在她的脚底下织着网。
  
  二死神在行动
  
  最后一只小包是两天前带回家的。
  电线已经放置妥当,为发出必需的火花而配置的电池也已安装好。
  现在唯一需要的只是最后的调试,电路耦合,然后——
  杀,杀,杀,他心里那个东西幸灾乐祸。
  今天是动手的日子。
  今天整个上午他百事不管,一心侍弄着闹钟。将它拆开,洗净,上油,拨准,再装好,这样它就绝对不会坏他的事。
  他对她日常做家务的时间了如指掌,要在上班的时间溜回家一趟,而她又不在家里,对他来说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他把回家的时间选在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
  十二点三十分正,他用普通的褐色纸将闹钟包起来,夹在腋下,离开了店铺。他每天都是这个时候离店去吃午饭。今天他要迟一些回店,仅此而已。
  他在下街转角处乘上公共汽车,这个城市太大了,不用担心会有哪个汽车司机或乘客之类的人将他认出来。成千上万的人日日夜夜乘坐这些公共汽车。
  他在往常的那个站头下了车。
  当他终于到了家门口时,就拐上了短短的水泥人行道,拉开纱门,将弹簧锁钥匙塞进木制门内,进了屋子。她当然不在家里,他事先就知道她不会在家,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像这样回家。
  他径直走向地下室。
  冬天里,他不在家的时候,她偶尔下来调节一下燃油炉,但是一过四月十五日,就只有他下来了,现在早已过了四月十五日。
  日光从水平的窗缝里渗进来,那窗子从外面看紧挨着地面,而从里满看则紧挨着地下室的天花板。窗玻璃外罩着铁丝保护网,由于没人擦洗,玻璃上积满了污垢。
  那只盒子,现在不再仅仅是一只盒子,而是一架极度残酷的机器,靠墙而立,挨着燃油炉的一边,现在它已接好电线,装好了电池,他再也不敢挪动它了。他走到它面前,蹲了下来,伸出一只手抚爱地摸着它。
  他打开闹钟的包装纸,把他从店里带来的几件必需的工具摊在身边的地板上。两根精致的铜丝坚挺地从他在盒子上钻出的一个小洞里穿出来,像某种昆虫的触角一样严阵以待。死神将通过它们长驱直入。
  他先将闹钟上了发条,因为一旦将它接上电线,他就无法安全地上发条了。他用一个专家的敏捷简便的手腕动作把发条上到最紧的程度。他这个钟表修理师可不是白当的。在这宁静的地下室里,这咯啦啦、咯啦啦的声音听起来肯定不详,照理这是一种充满家庭气息的声音,现在则意味着走向毁灭。
  他将闹时定在三点。但现在有一点不同。当时针指向三,分钟指向十二的时候,它不仅仅是发出无害的闹铃声,接在上面的电线通向电池,会发出一朵火花。转瞬即逝的一朵小火花——仅此而已。火花出现后,一直到商业区他的钟表店所在的地方,橱窗会产生震动,而已许一两只精细的手表机械会停摆。街上的人们会停住脚,彼此询问:“怎么回事?”
  也许事后都没人能肯定地说,当时房子里除了她之外,还会有别的什么人。人们只有在清理现场的过程中才会知道她在那里;事后她不会在别的什么地方。人们只能从地上的洞和四周的砖瓦屑才会知道房子本来在那里。
  他纳闷,为什么没有更多的人做这样的事;他们不知道他们牵挂的是什么。也许没有聪明到能够自己打点一切,这就是原因。
  他将闹钟跟自己的怀表对好了时间——一点十五分——然后将闹钟后盖撬下来。他在店里时已经在后盖上钻了一个小洞。他仔细地将触角似的的电线穿过小洞,更加仔细地将它们与这架机器的必需部分连接起来,始终没有颤动一下。这是高度危险的事情,但是他的双手干起这种事来它们太熟练了。闹钟搁在地板上,好像是被随意地放在那里,滴答、滴答地走着,旁边是一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铜盖肥皂盒。从他进地下室之后十分钟过去了。还要等上一小时四十分钟。
  死神在行动。
  他站起来,俯视着自己的杰作。终于微微一笑,走上楼去,不是偷偷摸摸战战兢兢的,而是像一个在自己家里的人一样,带着一种房主人的不慌不忙的神色,昂头挺胸,脚步稳健。
  他在地下室里时没听见头顶上有什么声响,透过一层薄薄的地板,很容易听到声响。
  所以,当他打开地下室的门,走进底层门厅时,听见上面二楼的某个地方有一种轻微的脚步声,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是一种单一的、孤寂的脚步声,单独的、很不连贯,像鲁宾逊的足印。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紧张地听着动静,脑子飞快地转着——但愿自己搞错了。但是他没错。
  某种第六感觉使他突然转身,朝餐室看去,正好看见一个男人,半蹲着身子,肩膀向前隆起,蹑手蹑脚地朝他这边过来。他还在几码之外,在餐室的门槛后面,但是斯塔普刚张嘴表示惊愕,他就窜了上来,一只手凶猛地抓住他的喉咙,把他摔到墙上。
  “你在这儿干什么?”斯塔普喘着气问道.
  “嗨,比尔,这里有个人!”那人警觉地叫道。然后在他脑袋边狠狠打了一拳,使他差点昏过去。幸亏身后有堵墙,他才没往后倒下,但是脑袋又往墙上猛地一撞,一时间弄得他头晕目眩。
  没等神志清醒过来,又有一个人从上面一个房间的楼梯上跃下来,他刚把某件东西藏进口袋里。
  “你知道该怎么办,快!”第一个人命令道,“拿样东西来,让我把他绑住,我们离开这里!”
  “看在上帝的面上,别绑——!”斯塔普喉管被人卡住,透不过气来,好歹说出这半句话。其余的话被他的一阵拼命挣扎淹没了,他死劲地踢着腿,抓住自己的喉咙,要挣脱出来。他不是要把那个人打走,他只是想把卡着他喉咙的手推开一下,让他有时间把要告诉他们的话说出来,但是那个揍他的人可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凶狠地揍了他第二拳,第三拳,斯塔普倚着墙倒了下去,不过并没有完全失去知觉。
  那第二个人已经拿着根绳子回来了,好像是从厨房里拿来的弗兰的晾衣绳。斯塔普脑袋昏昏沉沉地朝前冲倒在那只依然卡住他喉咙的臂膀上,隐隐约约地意识到绳子在他身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将他的腿、胳膊和身体整个儿来了个五花大绑。
  “别——”他喘着气说。他的嘴巴差点被一撕为二,一块大手帕或抹布塞了过去,有效地堵住了所有的声音。接着他们又用什么东西在他嘴巴周围包扎起来,不让塞进他嘴里的那块东西掉出来,最后在他脑袋后面打了个结。他的神志又清醒过来,但已为时太晚。
  斯塔普感觉到一只手伸进了他的背心口袋里,把他的表掏了出来。然后伸进他的裤袋里,拿走了他带着的一些零钱。
  “我们把他搁哪儿呢?”
  “就让他待在这里吧。”
  “不行,让我们把他送回他来的地方吧。”
  他们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将他抬起来。踢开地下室的门,把他顺楼梯往地下室里抬去。他拼命扭动着身体,前后晃动着脑袋。他依然无法使他们明白他并不想反抗,他不会报警,不会动一根手指头让他们害怕——只要他们放他离开这里,和他们一起。
  “这下差不多了,”他们将他放到地板上后,其中一个人说。“不管谁跟他住在一起,都不会很快就发现他的——”
  斯塔普开始像发疯似的将脑袋在地板上转来转去,转向闹钟,然后转向他们,又转向闹钟,又转向他们。
  “瞧那样子!”其中一个人讥笑道。“你这辈子可曾见到过像他这样的人吗?”他朝那个在挣扎的躯体威胁性地挥挥胳膊。“如果你再不停下来的话,我就结结实实地揍你一顿,够你受的!”
  “把他绑到那边角落里的那根管子上去,”他的同伴建议道,“否则他这么到处滚来滚去,会吃不消的。”他们把他在地板上向后拖去,让他坐起来,双腿伸出,然后用地下室里的一根卷起来的绳子将他绑好。
  斯塔普被东西塞住的嘴里像过滤似的渗出一丝特别的声音,像是茶壶里的水刚烧沸时的声音,或者是刚出生的小猫被扔在雨里自生自灭时的咪咪叫声。为了发出这么一点儿声响,他的声带被拼命扯动,差点都要爆裂了。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恐怖而恳求地盯着他们。
  他们向上走的时候看见了他的这种眼神,但是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也许只是属于一种试图摆脱绑缚的挣扎,也许是他在发火,威胁要报复他们,他们只知道这些。
  第一个人不以为意地穿过了地下室的门,走出了斯塔普的视线。第二个人在楼梯半道上停了下来,回过头来得意洋洋地看了他一眼。
  “自在点,”他讥笑道,“放松。我从前是个水手.你别想从我打的绳结里脱出身来,伙计。”
  斯塔普绝望地转动着脑袋,最后一次将目光投向那只闹钟。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他在这一瞥中投入了极大的力气。
  这回那个人终于看见了,但是却领会错了意思。他嘲笑地朝他挥着手臂。“想要告诉我你有约会?你干吗要关心现在是几点呢,你又不准备到哪里去!”
  接着,像在恶梦中那样慢得可怕——虽然只是好像,因为他又开始轻快地往上走——他的头出了门,跟着是他的双肩,再接着是他的腰……
  斯塔普拼命地鼓着气,仿佛要凭纯粹的意志去追它,一时间他整个儿身体都鼓成了一张弓,双肩和双脚都离开了地板。然后,他又直挺挺地摔倒在地,发出啪的一声闷响,身子底下扬起一股灰尘,五六串分散的小汗珠同时从他脸上落下,在落下的过程中相互交叉。地下室的门弹回到了门框里,插销落到了插口里,发出了轻轻的咔哒一声,在他听来如同晴天霹雳。
  现在,在一片寂静之中,在他自己如同惊涛拍岸般的喘息产之上,是闹钟那种配合旋律似的响声。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又过了一会儿,从靠近后门的某个地方,有个声音传了过来。“全干好了吗?我们从这儿走吧。”铰链的轧轧声,接着是可怕的万事大吉的关门声。是那扇后门,也许是弗兰忘了锁上,他们最初可能就是从那里进来的;接着他们走了。
  随着他们的离去,他与外界的唯一联系也去了。全城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他目前在哪里。别人谁都不知道,没一个活人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三点钟之前如果没有人找到他,放他出去,那么谁也不知道他会出什么事。现在是一点三十五分。从他发现他们,到和他们搏斗,他们用绳子将他绑上,他们最后不慌不忙的离去,这一切都发生在十五分钟内。
  闹钟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地走着,这么有节奏,这么无情,这么快。
  还剩下一小时二十五分钟。还剩下八十五分钟。
  这是你活在世上的最后一点时间,这点时间一过去你就要死了的话,那这时间又显得是多么短,飞逝得多么快啊,简直就是转瞬即逝!
  在他修理过的几百只钟表中,没有一只走得像这只这么快。这是只魔钟,它的一刻钟就像一分钟,一分钟就像一秒钟。它的分针根本就没按常规那样在那些刻度上停顿过,而是不断地从一个走到另一个。它在欺骗他,它走得不准,至少也得有人将它拨慢!它的秒钟像玩具风车一样转得飞快。
  滴答一滴答,滴答一滴答。他将这声音破译成:“我这就去了,我这就去了,我这就去了。”
  
  三
  
  那两个人走了之后,有过一段很长时间的寂寞。接着,到了一点五十六分,上面一扇门突如其来地打开了——哦,上帝保佑,可爱的声音!——这回是前门(在地下室正面的上边),高跟鞋像响板似的在他头顶上踩过。
  “弗兰!”他叫道。“弗兰!”他狂吼道。但是所有这些声音通过塞在嘴里的抹布之后都变成了喃喃的低语。连地下室的另一边也听不见。地下室地板上空无一物.他想将被绑住的双脚从地板上抬起来,再用尽力气乓地摔下去;也许这撞击声会传到她的耳朵里。但是他得到的只是一个轻轻的、像敲在垫子上的声音。
  同时,她的脚步声在梯子上消失,她上去了。也许暂时听不到她的声音了。但她至少是和他一起在这屋子里!那种可怕的孤独感消失了。他衷心感激她近在身边,他感到如此爱她、需要她,他直纳闷,自己怎么居然会想到要除掉她。现在,他明白了,这番磨难使他恢复了理智。只要放了他,只要将他从困境中救出来,他决不再……
  现在她回来已有九分钟了。不,十钟了。起先很慢,接着越来越快,恐惧由于她的归来而暂时被抑制,现在又紧紧地缠住了他。她干吗那样站在二楼的地板上呀?
  她也许一下午就待在那里了!她也许想躺下来打个盹,她也许要用洗发水洗头发,她也许要改一件旧衣服。她也许打算在那里一直待到给他做晚饭的时候,而如果真是这样的活——晚饭,她,他,都将一起玩完了。
  接着,他又感到了一阵宽慰。那个男人。那个他打算跟她一起除掉的男人,他也许会救他。他也许会是他的救星。上帝啊,让他今天来吧,让今天成为他们幽会的日子吧。
  他以一种异乎寻常的丈夫身份祈祷,以他所能拥有的一切热诚,企盼一个情敌的到来、突然出现,在这之前,他一直只是怀疑这个情敌的存在,从来没有肯定过。
  两点十一分。还剩了四十九分钟。连看完一部电影的上半部都不够,连理个发都不够,要活下去,这些时间更不够了。
  “弗兰!”他叫道。“弗兰,下来,到这里来!你听不见我的声音吗?”堵在嘴里的东西像海绵一样把他的话吸掉了.
  底层的过道里,电话铃突然嘀铃铃响了起来,就在他与她的中间.他以前从没听见过这么美妙的声音。“谢天谢地!”他喜极而泣,一定是那个人.这会使她下来的。
  接着恐惧又袭上心头。假如电话只是要告诉她,他不来了呢?或者,更糟的是,假如是要她出去,在外面什么地方跟他见面呢?又一次将他一个人留在了下面,对面就是那可怕的滴答一滴答的声音。
  他听见她迅速下楼去接电话:“喂?对,戴夫。我刚回来.”
  接著,“哦,戴夫,我心里烦透了。我楼上的写字桌抽斗里本来有十七块钱,现在不见了,保尔给我的手表也不见了。”
  斯塔普在下面高兴得几乎要滚起来。她知道他们被抢劫了!现在她要报警了!警察肯定会搜查整所房子。他们肯定会下来搜查并发现他!
  然后她说:“不,我还没报案。我想我应该报案,但我不喜欢这个想法——是为你着想,你知道.我要给他打电话。嗯,好了,戴夫,那就来吧,”
  接着他听到她报出他店里的电话号码,“特里维利安4512,”等着接线员把电话接过去,当然对方没有接电话。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接线员最后肯定告诉了她,这个号码没人接.“嗯,继续摇,”他听见她说,“那是我丈夫的店,这个时候他总是在那里的.”
  他在可怕的寂静中叫道:“我就在这里,在你的脚下!别浪费时间!看在上帝的份上,从电话机旁过来,下到这里来!”
  最后,当接线员第二次告诉她电话没人接时,她把电话挂上了。
  他听见她的脚步离开了电话机,又上了接,也许又去找那丢失的钱和手表了。他失望地啜泣起来。
  滴答一滴答,滴答一滴答.现在已经是二点二十一分了。还剩下三十九分钟。他不断挣扎着。
  门铃剧烈地响起来。那个男人来了。通过电话后不到十分钟他就来了。斯塔普有了新的希望,胸口起伏不停。
  她第二次迅速下楼,她的脚步声匆匆响过门厅。前门打开了。“暧,戴夫,”她说,他清晰地听到了接吻的声音。这种响亮的、不害臊的亲吻声证明的是一种亲呢而不是私通。
  一个男人的深沉而洪亮的声音问道:“哎,东西找到了没有?”
  “没有,我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他听见她说。“跟你通过话后,我试着打电话找保尔,他出去吃午饭了。”
  “嗯,你手指头都没抬一下,不可能让十七块钱自动走出门去的。”
  为了十七块钱,他们就站在那里消耗他的生命——也消耗他们自己的生命,为了那件事,这两个傻瓜!
  “我想,他们会以为是我干的,”他听见那人带着伤心的口气说。
  “别说这种话,”她责备道。“到厨房里来,我给你煮一杯咖啡。”
  她的快速、清脆的脚步声在前,他的沉重、迟缓的脚步声在后。接着传来两张椅子被拉出来的声音,那个人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
  他们要干什么,坐在那里度过仅剩的半个小时?他就不能想个办法让他们听见吗?他试着清嗓子,咳嗽。但是那块堵在嘴里的东西甚至把咳嗽都压抑住,使它变成模模糊糊的呜呜声.
  三点差二十六分。现在剩下的时间只能以分计算,以分计算了。
  他听见她说,“你是否认为我们应该将我们的事告诉保尔呀?”
  那人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保尔可不是个小心眼儿,”她说,“他十分公正,心胸宽阔。”她继续说下去,好像是为了让他信服;“保尔那边你不用担心,戴夫,我太了解他了。你不觉得,我们不能老这样下去吗?我们不解释的话,他很可能整个地想到别的方面去,把它闷在心里,用它来为难我。每天晚上他回家来我都非常紧张.心烦意乱。我为什么这么心虚,就像——就像我是个不贞的妻子似的。”她尴尬地笑起来,好像因为打了这么个比喻而向他道歉。
  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
  “你压根儿没向他提起过我吗?”
  “你是说一开始的时候?哦,我对他说你遇到过一两件麻烦的事,但是,我像个傻瓜似的,让他以为我与你失去了联系,再也不知道你的下落了!”
  咦,这不是她提起过的她的哥哥的情况吗!
  “我知道你挺难的,妹妹。本来你的婚事很幸福,一切都顺利。我没有权力来干扰你。没有人会为一个囚徒、一个逃犯哥哥感到自豪——”
  “戴夫,”他听见她说,“我愿意为你做一切,现在你应该知道了。环境与你作对,仅此而已。你做了你不该做的事,但是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的。”
  “我想我应该回去将徒刑服完。但是要七年哪,弗兰,一个男人一生中的七年——”
  “但是现在这个样子你根本就没有什么生活——”
  难道他们就这么一直谈他的生活吗?三点还缺十九分。还剩一刻钟加四分钟!
  “在你做任何事之前,让我们先到城里去找保尔,听听他怎么说。”
  他们又要离开了吗?他们要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离爆炸只剩下几分钟?
  现在,他们的脚步声已进了门厅,痛苦之中,斯塔普只想到一件事情可以做。拼命地用头撞那根他被绑在上面的管子。
  但是他们一定听到了什么声音,某种沉闷的撞击声或震动声肯定顺着管子传了上去。他听见她停了一会儿,说,“什么声音?”
  那个人比她还迟钝,“什么?我什么也没听见。”
  她信了他的话,走出门去,那个男人也走出去,门关上了,他们走了。门外空地上传来隐隐约约的汽车发动声。
  现在,他第二次被单独留下来,去面对他自作自受的命运,回想起来,与这一次相比,第一次好像是天堂,因为那时候他有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消磨,他的时间十分富有。而现在,他只有十五分钟时间,可怜巴巴的一刻钟。
  
  四
  
  再挣扎是无济于事的。他早就看出了这一点。即使他想挣扎,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火焰好像在懒懒地舔着他的手腕和脚踝。
  现在他发现了一个减轻痛苦的方法,剩下的唯—一个方法。他低垂着眼睛,假装指针比原先移动得要慢,这样总比老盯着它们看要好,至少减轻了一点恐怖感。滴答声他躲不掉。当然,每隔一会儿他总要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看,调整自己的估计,这时候总会产生一阵新的痛苦,但是在这之间,总还可以好受一点地说:“从上次看过到现在用快了半分钟。”然后他就尽可能长时间地将眼睛垂下,但是当他实在忍不住时,他又会抬起眼睛,看看他估计得对不对,这次快了两分钟。然后他发了一次歇斯底里,他吁求上帝、甚至他早已去世的母亲来救他,泪水挡住了他的视线。然后他又会在某种程度上振作起来,重新开始自我欺骗。“从上次看过到现在只走去三十秒。……现在大概过去了一分钟……”(但真是这样吗?但真是这样吗?)就这样,慢慢地达到又一个恐怖的高潮和崩溃的深渊。
  接着,突然之间,外面的世界又闯入进来,他与整个世界彻底隔绝,那个世界好像那么久远,那么不真实,似乎他已死去。
  门铃响了。一个人的声音大叫起来:“屋子里有人吗?煤气公司的!”突然,斯塔普浑身抖起来,焦虑之中几乎发出了高兴的嘶声。
  从一大清早到深更半夜的家庭日常事务中,只有这样的召唤、这样的插曲,才有可能将人带到地下室里来!煤气表就挂在墙上,在梯子旁边,注视着他!她的哥哥偏偏在这个时候让她离开了家!没有人放那个人进来。
  煤气检查员又接了一次门铃,与其说是还存在着被放进屋子的期望,倒不如说是发泄一下吃了闭门羹时的失望情绪。他短促地按了无数次,像拍电报似的,嘀嘀,嘀嘀,嘀嘀,嘀嘀。然后他厌恶地大声叫唤,显然是在提醒待在路边卡车里的没露面的助手,“要他们待在家里的时候,家里总是没人!”水泥地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有一个人,离开了屋子。接着响起一辆轻型卡车模糊不清的马达发动声,汽车开走了。
  斯塔普死去了一点儿。不是比喻,而是真的。他的双臂齐肘处,双脚到膝盖处都麻木了,他的心跳得好像也慢了,他连十十足足地吸一口气也感到了困难;更多的唾沫流出来,流到了下巴上,他的脑袋向前耷拉,死气沉沉地在胸前搁上一会儿。
  滴答一滴答,滴答一滴答。过了一会儿,这钟声使他清醒过来,好像这是一件有用的东西,嗅盐或者阿摩尼亚,而不是恶毒的东西。
  他注意到他的思想开起了小差。还不是十分厉害,但每隔一会儿他总会产生奇怪的幻觉。有一回他以为他的脸是钟面,而他一直盯着看的对面那个东西则是他的脸。连着两根指针的中心轴成了他的鼻子,靠近顶部的10和2成了他的眼睛,他有一把红色的铁皮胡须,一头的头发,头顶上一只小圆铃充当帽子。“嘿,我看上去挺怪的,”他昏昏沉沉地呜咽道。他看见自己扯着脸上的肌肉,好像试图让钩在上面的两根指针停下来,别再继续向前走,杀死对面的那个人,那刺耳的响声是他的呼吸:滴答,滴答。
  然后他又将这怪诞的念头驱走,他发现那只是又一个逃避手段。既然他无法控制那里的闹钟,他就想办法将它变成别的东西。另一个古怪的念头是,他受的这番折磨是对他的一种惩罚,因为他要那样对付弗兰,将他牢牢地绑在那里的,不是毫无生命的绳子,而是某种积极的惩罚的力量,如果他表示忏悔,悔悟到适当的程度,他就能自动从它手里获得解救。于是他就一遍又一遍地在他那被堵住的喉咙里默默地哀鸣,“对不起,我再也不干了。这次就饶了我吧,我吸取教训了,我再也不干了。”
  外面的世界又回来了。这回是电话铃。肯定是弗兰和她哥哥,想看看他们不在的时候他是不是回来了。他们发现店门关着,肯定在店外等了一会儿,后来见他还没回来,不知该怎么办。现在他们从那里的一个电话亭打电话回家,看看他是不是病了,所以回了家。如果没有人接电话,那肯定是告诉他们,出事了。他们现在会不会回来,看看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但是,如果他不接电话,他们凭什么就一定以为他是在家里呢?他们怎么会想到整个这段时间里他一直是在地下室里呢?他们会在店外再兜上一会儿,等他回去,直到时间过去,等到弗兰真的焦急起来,也许他们会去报警。(但是那样的话得需要几个小时,那还有什么用呢?)他们会找遍各处。就是不到这里来找。当报告一个人失踪的时候,最后一个要找的地方就是这个人自己的家。
  电话铃终于停了,余音在毫无生命的空气中持续了很久才停止,像一块鹅卵石扔进死水池,向外荡起一层层涟漪一样,它持续地发出嗡嗡的声音,直到完全消失,沉寂又苏醒了过来。
  
  滴答一滴答,滴答一滴答。三点还缺九分。哦,九是个多可爱的数字啊。让它永远是九吧,不要八或七,永远都是九。让时间停住,这样,尽管周围的时间都静止,腐朽了,他总算还可以呼吸。但是不行,已经是八了,指针已经将两个黑色刻度之间的白色空档连结起来。哦,八是一个多么珍贵的数字啊,这么圆,这么对称。让它永远是八吧——
  外面的空地上,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厉声呵斥:“你当心点,博比,你已经打碎了一扇窗子!”她站得较远,但是清脆专横的声音他听得很清楚。
  斯塔普看见一只球的模糊的影子打在地下室的气窗上,他正抬头看着它,因为那个女人的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的.那一定是只网球,但是眨眼间,那只球像一枚炮弹似的射了上来,粘在了玻璃上,然后又落到了地上。如果那是普通玻璃的话,球说不定就砸碎了它,但是铁丝网保护住了它.
  孩子走到气窗前捡球。孩子这么小,斯塔普就着窗玻璃的高度可以看见他的全身,他弯下腰来捡球,侧对着斯塔普,朝下看看球。自从被关进地下室后,斯塔普还是第一次看见人的睑。孩子看上去就像是天使。但他是一个漫不经心的、麻木不仁的天使。
  他仍然弯腰向前,快要碰到了地面。除了那只球外,他还看见了别的东西,一块石头或别的什么吸引他的东西,他将那东西也捡起来,看着它,终于漫不经心地将它向后一扔。
  这会儿,那女人的声音更近了,她一定是在房子前面的人行道上来回走着。“博比,别那样扔东西,你会砸到人的!”
  如果他只要将头转到这边来,他就会正好看到里面,可以看见斯塔普。玻璃还没脏到看不见人的程度。
  斯塔普开始左右猛烈的摇脑袋,希望剧烈的动作会引起孩子的注意,吸引他的目光。就算没有这个动作,他也会,或者他本能的好奇心也会促使他朝里看。突然,他的头转过来,透过气窗径直朝里看。起先什么也没看见,斯塔普从孩子眼睛里茫然的神色可以看出来。
  斯塔普越来越快地摇着脑袋。孩子举起一只肉嘟嘟的、爱乱动的小手,在玻璃上刮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朝里面张望。现在他能看见他了,肯定能看见了!一时间他仍没看见。这里肯定比外面暗得多,阳光被他挡住了。
  女人的厉声呵斥也传来了;“博比,你在那里干什么?”
  接着,突然间,孩子看见了他.他的那双眸子朝上抬了一会儿,随后径直盯住了他。兴趣代替了茫然。孩子是不怕陌生的——一个男人被绑在地下室离并不比其他任何事情使孩子觉得陌生,任何事情都引起好奇,招致评论,需要解释。孩子会不会对她说什么呢?他能说话嘛?以他的年纪应该可以说了;她,孩子的母亲,正在不停地对他说话,“博比,离开哪里!”
  “妈咪,瞧!”他欢快地说。
  斯塔普没法再清晰地看见他,他把头摇地太快了。他觉得头晕目眩,就像人们刚从旋转木马上下来时那样,气窗和那个孩子不停地在他面前成半圆形旋转,先是往这边转得太远,又是往那边转得太远。
  但是那孩子是不是明白,他是不是明白他摇头的意思是要人家去救他?就算手腕上和脚腕上的绳索不足以表示这一点,扎在嘴上的带子说明不了这一点,他一定知道,当一个人那样扭动身体的时候,他是要人家来放开他。哦,天哪,他要是年龄再大两岁就好了,最多再大三岁,这年头,一个八岁的孩子就会懂事情,向人们报警。
  “博比,你还不过来?我等着呢!”
  只要他能吸引孩子的注意力,让他待在这里,不听他妈妈的呼唤,那她肯定会来拉他,怒冲冲地要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使他痴呆呆地待在那里。
  他带着绝望,滑稽地向孩子转动眼睛,闭上眼睛,一会儿又拼命地眨动眼睛。最后,那孩子地脸上出现了一种淘气的笑容;尽管他这么幼小,却也已经懂得了身体伤残或假设的身体伤残是件有趣的事。
  突然,从气窗右上角有一个大人的手伸下来,抓住了孩子的手腕,把他的胳膊往上一拎,地下室里的斯塔普就看不见他了。“妈咪,瞧!”他又说道,用另一只手指着气窗。“一个怪人,被绑着。”
  大人的声音,有理智,合逻辑,不动感情地——对一个孩子的无伤大雅的小谎言和幻觉不当回事——回答说:“那有什么好看的,妈咪可不能像你那样朝人家的屋子里张望。”
  孩子的胳肢窝那儿被抓着,站得直直的,脑袋消失在气窗上方。他的身子一转,也离开了他的视线他走了。只有他在那土面刮出的一片干净的地方还留在那儿,嘲笑着他的受苦受难。
  活下去的意志是不可战胜的。现在,他已经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但是没多久他又开始爬出了绝望的深渊,一次比一次爬得慢,像一只被沙子埋了一层又一层的不屈不饶的昆虫,每一次都想方设法地掘个洞钻出来。
  他最后一次将头从气窗那里转开,转向了闹钟。当那孩子在窗前时,他一次也没敢朝闹钟看上一眼。现在,让他惊慌的是,指针已经指向了三点差三分。
  他再也无法感觉,惊慌也好,希望也罢,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现在,就连在让闹钟停下之前先试图将他放开也来不及了。如果这时候有人下来,拿着割断绑着他的绳子的尖刀,那么他正好来得及扑想闹钟,把它向后拨。现在——现在就连这么做也来不及了,做一切都来不及了,唯有等死。
  随着指针慢慢的指向十二那个刻度,他在喉咙深处发出动物搬的吼叫。像一条狗在啃骨头时喉咙口发出的那种声音,只是堵在嘴巴里的东西不让这种声音完全发出来。
  闹钟的指针停在了那里,成一个完全的直角,这是必然的结果,生存只剩下以秒计算的转瞬即逝的滴答几下了。现在指针不再笔直,但是他不知道,他已经像死过去一样。指针与十二刻度之间的白色又出现了,现在白色落在了指针的后面。三点已过了一分。他从头到脚都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大笑。
  
  五
  
  他们把塞在他嘴里的那块湿漉漉的、带血的东西拉了出来,一阵声音也随之爆发出来,好像他们用吸入法或渗透法将笑声也拉了出来。
  “不,暂时别将他身上的绳子解掉!”穿白外衣的人厉声警告警察。“等着让他们先将紧身衣拿来,否则你们会忙不过来的。”
  弗兰双手捂住耳朵,含泪说道,“你们就不能别让他那么大笑吗?我实在忍受不了了啦。他为什么那么笑个不停呢?”
  “他发疯了,太太。”实习医生耐心地解释道。
  闹钟显示已经是七点零五分了。“这只盒子里是什么呀?”警察问道,随意地踢了它一脚。它带着闹钟轻轻地顺着墙向前滑动了一段距离。
  “没什么,”斯塔普的妻子在她的啜泣和他的大笑声中回答说。“只是一只空盒子。本来放了一些肥料,但我将肥料用在了花上——我在屋后种着花儿呢。”
  
  
  
  作者:康奈尔•伍尔里奇,与雷蒙德•钱德勒以及詹姆士•M•凯恩一起成为“黑色体裁”小说的创始人之一,写出如《后窗》、《我嫁给了一个死人》之类被称为“黑色系列”的经典悬念小说。

松龄鹤岁 福寿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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