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故事《去香格里拉吃饭》

去香格里拉吃饭

　　这天晚上临睡前，阿皮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声音很大，气粗得很：“阿皮，我是四眼呀。”
　　阿皮挺意外：“你小子不是去南方了吗？什么时候回来了？”
　　“刚回来，明天晚上咱们这些老朋友聚一聚吧，我请客，你有时间吗？”
　　锣鼓听音，说话听声，阿皮一听四眼那口气，就明白这小子准是发大财了，这是衣锦还乡来了，心里不由又羡慕又嫉妒，酸溜溜地问道：“到哪里聚？”
　　四眼说：“明晚六点，我在香格里拉大酒店门口等你们，咱们明天见。”
　　那边都放下电话半天了，阿皮还手握电话，两眼发直，张口结舌。身边的老婆见他保持着这个造型，半天没动弹，伸手捅了他一下：“你傻了？发什么呆！”
　　阿皮这才回过神来，喘了口长气，怅然说道：“他妈的，看来四眼这小子是真发了。当初，他还不如咱呢。”就把四眼要在香格里拉请客的事情跟老婆说了。
　　老婆一听，激动起来，小姑娘似的叫了起来：“哇噻，香格里拉大酒店！”香格里拉是本市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听说，一杯白开水在里面也得卖十块钱，那是穷人去得了的地方吗？平时，像阿皮这种收入水平的人，在人家酒店门口经过都不敢探头往里看，为啥？底气不足呗。老婆欢呼完毕，马上表示，秃子跟着月亮走，明天她也要借光跟着去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五星级。
　　阿皮刚想反对，老婆抢先发难，埋怨道：“想当年，四眼这小子也追过我，我咋就瞎了眼，非要嫁给你这个人孬货软的家伙？看看你，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吃顿饭还要死乞白赖地跟着别人沾光，我要是嫁给……”
　　如果任由老婆啰嗦，只怕明天早上也打不住，阿皮受不了，赶紧打断她：“行了，明天带上你就是了，反正是吃大户，不吃白不吃。”
　　老婆这才高兴了，像打了一针兴奋剂似的，马上觉也不睡了，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翻箱倒柜找衣服往身上倒腾。她把阿皮压箱底的那套西服翻出来，说：“到那种地方吃饭可得有档次，听说衣冠不整者不准入内。阿皮，你明天穿上这套西服，再去买条新领带，打扮打扮，我看也能凑合了。可你说，我穿那件好呢？”老婆的样子很苦恼。
　　阿皮以为她是想征询自己的意见，就瞅瞅柜子，说：“那件淡蓝色的外套就很好嘛，很雅致。”
　　“呸，亏你说得出口。”老婆杏眼圆睁，“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咱虽然没去过那种地方，可你看到电视剧里，出入这种高级酒店的女人，哪一个不是穿着套裙、礼服？我这个样子进去，人家不以为是要饭的才怪呢。”
　　阿皮吓了一跳，他算是听明白了，老婆是想买礼服呀，暗想：还礼服呢，你以为你是谁？贵妇人呀？不过这话他不敢说，一咬牙，道：“难得出去吃次饭，买，明天你去买件套裙。”
　　老婆立刻眉飞色舞地冲上来，在阿皮脸上狠狠啃了一口，表扬道：“好老公。”
　　第二天，阿皮就为昨天晚上的冲动后悔了，乖乖，一件套裙九百八，一个月的工资全搭进去了，简直是割阿皮身上的肉啊，心疼得他中午饭都没吃下去。老婆问他为什么不吃饭，阿皮哪里敢说是心疼钱，只好说留着胃口等晚上吃西餐呢。
　　傍晚，拣街上人多的时候，阿皮两口子衣冠楚楚出了门。邻居们看到两人的光辉形象，奇怪呀，隔壁的王二妈嘀咕道：“这小两口，咋天黑了才出去补拍结婚照？”阿皮马上大声解释：“我们不是去照相，是去香格里拉吃饭。”顿时，激起“叹”声一片，邻居们艳羡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阿皮两口子出了胡同口。
　　自行车自然是不能骑了，那不合身份、有损形象。阿皮出了胡同，正想招手叫车呢，一辆出租车自动停在他的面前，司机探出头来，恭敬地问道：“老板，到哪里去？”
　　阿皮挺挺胸，底气十足地说：“香格里拉!”
　　出租车稳稳地在香格里拉大酒店金碧辉煌的大门口停下，高大威武的迎宾员快步跑过来，恭敬地拉来车门，鞠躬致意：“欢迎光临。”
　　下了车，阿皮没有看到四眼的影子，心里没有主心骨，就有些发慌，正不知如何是好，迎宾员弯下腰，手一伸：“先生，里面请。”
　　阿皮定定神，心说，先进去再说，说不定四眼正在里面等着呢，就挽起老婆的胳膊，端着架子，迈着方步就要登堂入室。就在进门的一瞬间，身后有人喊他：“阿皮。”
　　阿皮回头一看，就见四眼远远地在冲自己招手，心里立刻就有了定海神针，赶紧过去与他会合。四眼的模样跟以前一样，还是瘦瘦的，不怎么修边幅，身上还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破马甲。阿皮看了他这身行头，暗暗皱眉：就这个样子进香格里拉吃饭？也太随便了吧？
　　两人寒暄一番，四眼上下打量打量阿皮，又看看阿皮老婆，羡慕地问：“阿皮，你们穿得这么正式，是要到香格里拉吃饭吧？”
　　阿皮一瞪眼，说：“明知故问，不是你要请客吗？”
　　四眼闻听一呆，挠挠头，突然大笑起来：“阿皮呀，我是说咱们在香格里拉的门口见面，我没说要在里面请客呀。你瞧你们穿的，跟赴国宴似的，哈哈，笑死我了，你也不想想，就是把我连肉带骨头都卖了，在这里面也请不起客呀。”
　　阿皮跟老婆面面相觑，心里那个尴尬呀，就甭提了。阿皮想要发火，因为他马上想到了老婆买裙子的那九百八，这钱花得真怨呢。不过，他又一想，原来这小子没有发财呀，我还以为从南方回来的就是款爷呢。于是，心里找到了平衡，马上原谅了四眼，笑骂道：“你小子，白去了一趟南方，算了，还是等将来我请你进香格里拉吃大餐吧。你说，今晚去哪里？”
　　四眼愁眉苦脸地说：“南方也不是好混的，我就是混不下去才回来的。哥们，你先别着急，过会儿等二宝、大傻他们几个都来了，咱们去左边胡同里的辣妹子川菜馆，那里挺实惠的。”
　　阿皮一听，原来去小吃部呀，不由哭笑不得。
　　等了一会儿，阿皮等得心焦，四眼突然喊一声：“他们来了。”
　　一辆出租车停在香格里拉大酒店门口，车门一开，昂首挺胸下来几个人，正是二宝、大傻他们，身边还跟着各自的老婆。看见他们，阿皮乐了，就连一直板着脸的阿皮老婆，见状也“扑哧”一声，忍俊不禁。
　　只见那哥几个，同阿皮两口子一样，个个衣冠整齐，举止高贵。大傻的脖子上，甚至还像模像样地系着蝴蝶结呢……

（原载《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