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美人毒》

艾湛云

美人毒

　　几年前，江湖中出现了一个大魔头，名叫节原平。此人非但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而且武功高强，已有好几位企图除恶的侠士反遭其害，连大名鼎鼎的桐城双侠林天扬夫妇都没能逃过他的毒手，双双殒命于黄山之颠。
　　林天扬夫妇和毒王尚伯晖是好友，又是准儿女亲家，得知噩耗后，尚伯晖用吹毒功去找节原平报仇，不想又惨死在节原平的手中。一时间侠义之士人人自危。德高望重的武林盟主秦朗秦大侠便发出英雄帖，声称若有人能除掉节原平，他就立刻让贤，并交出象征武林盟主身份的至尊剑。谁都知道，至尊剑不仅能号令群雄，而且还暗藏着一个很大的宝藏，一旦拥有，便可富甲天下。
　　不过林如风想要除掉节原平，却不是为了武林盟主和至尊剑。林如风是林天扬夫妇的儿子，自小便被送往天山学艺。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林如风就从天山赶了回来，并向节原平下了战书，五月初一在泰山绝顶一决生死。
　　这可是个轰动武林的消息。林如风从未在中原武林显露过身手，谁也不知道他的武功究竟如何。不过既然敢公开向节原平挑战，想必不会是等闲之辈，因而到了五月初一这一天，有不少武林中人都来到了泰山，想要一睹这场正邪之间的生死大战。但是还没到南天门，有人就把大家拦住了，说是按照决战双方的意愿，为了不因人多而分心，希望大家就到此为止。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何况人家是生死大战，大家也都只得停止了上山的脚步，但也没有人下山，虽然看不到决战，大家也都想第一时间得知决战的结果。
　　不大一会儿，节原平来了，如疾风一般从群雄的身边掠过，往绝顶飘去，瞬间就不见了踪影。而林如风却是施施然地走上山来，还客气地向群雄拱手施礼，从他那波澜不惊的面相看来，似乎只是去赴一个普通的约会。但是谁都知道，这是一场生死之约，上去的两人中，注定只能有一个人活着下来。从林如风的背影在大家眼前消失的那一刻起，一切便都恢复了平静，大家不知道决战什么时候开始，又会到什么时候结束，唯一可做的只有等待。气氛显得很压抑，大家都不愿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地预测着决战的结局。到了黄昏时分，终于有一个人从山上下来了，群雄的心顿时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这个活着下来的人会是谁呢？来人似乎并不着急，也或许是大战后的疲惫，下山的速度很慢，但群雄终于还是看清了，下来的是林如风。也就是说，那个恶贯满盈的大魔头节原平终于被击毙了，于是人群中立刻响起了一阵地动山摇的欢呼声。
　　林如风由于击毙了大魔头节原平，一夜之间就成了全武林人心目中的大英雄。他家的桐柏山庄也成了武林中人心目中的圣地，每天都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桐柏山庄自从林天扬夫妇死后曾经一度荒芜，如今却是高朋满座，天天热闹得像过节。不久，秦朗又派人带了话来，说他准备履行承诺，择日便来桐柏山庄，将武林盟主的宝座让位给林如风，同时交出至尊剑。这一来便又有更多的人涌向了桐柏山庄。按照武林中历来的规矩，新的盟主必须由各大门派的代表推举产生，如遇到意见不一致时还需要以比武较技来决定归属，并不是前任盟主可以禅让的。可是如今林如风的威望如日中天，已是新任武林盟主的不二人选，所以秦朗这么做虽然不合规矩，但却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更没有人不服，大家赶来桐柏山庄，为的就是要亲眼目睹这场林如风就任新武林盟主的盛典。
　　林如风也在加紧筹备这场禅让盛典。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就像夏日的湖水一样风平浪静。然而就在这时，有一人一骑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桐柏山庄，马是毛色如墨的乌锥马，马上人却是一身白衣，黑白相间，煞是醒目。到了庄内的场院中，乌锥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马上人却已矫健地飘身下地，众人都不禁眼前一亮，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名豆蔻年华的绝色少女。白衣少女并没有急着进屋，而是大大列列地对门口的人道：“叫林如风出来见我。”站在门口的几个人都暗暗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林如风即将就任武林盟主，声望无人能出其右，即使是那些德高望重的前辈名宿，也不能不对他礼让有加，而这少女不知是何许人物，竟然直呼其名，还要他先出来见她。林如风倒是真的出来了，不过他似乎也不知道白衣少女是谁，疑惑地道：“在下就是林如风，小姐要见在下不知有何贵干？”
　　白衣少女嚷道：“什么小姐大姐的，你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你的娘子尚蕾啊。”林如风一愣，这才高兴地道：“原来是蕾妹啊，你真是越来越漂亮，连我都认不出你了。”江湖中谁都知道，林、尚二家自幼联姻，林如风和尚蕾从小就有婚约，所以尚蕾说自己是林如风的娘子也无不可。只不过林如风十岁就被送往天山学艺，那时的尚蕾还只有七、八岁，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到了现在，林如风认不出她来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尚蕾却似乎对此很不高兴，噘起小嘴道：“哼，你不光认不出我了，连心里也早就没有我了，回来这么长时间了都不去看我，你是不是想赖婚啊？”
　　林如风赶紧道：“绝无此事。我正准备忙过了武林盟主这件事就去看你，并请求伯母将我们的婚事办了呢。”
　　尚蕾道：“不行，等你当上武林盟主就更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了。我要你在当武林盟主前就和我成亲。”林如风又不禁愣住。众人也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哪有一个姑娘家迫不及待地叫着嚷着要把自己嫁出去的？不过再一想，这姑娘也确实率真得可爱，况且人家早有婚约，拜堂成亲也是迟早的事，于是便都发出了一阵善意的笑声。更有好事者道：“林少侠，既然尚姑娘都这么说了，那就不如在接任武林盟主的前一晚成亲，来他个双喜临门。”于是桐柏山庄的气氛中又增添了几分新婚之前的喜气。
　　林如风就任新武林盟主的日期是六月初一，五月三十就成了他新婚之喜的日子。这一天，秦朗带着至尊剑来了，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也来了，甚至连一些归隐多时的老家伙也现身前来恭逢盛典，婚礼自然是举办得既风光又热闹，直到上更时分，众人才意犹未尽地纷纷散去，准备参加明天的又一场盛典。
　　第二天早上，武林盟主禅让盛典的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各路群雄也都已聚齐。秦朗捧着那把至尊剑，端坐在太师椅上，只等时间一到，这把剑就会由他亲手交到林如风的手中。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但这时大家却发现，作为这场盛典的主角，即将就任新武林盟主的林如风却迟迟没有现身。人群中不由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都在说林如风毕竟年少轻狂，昨晚新婚燕尔，竟然贪恋床第之乐，连就任武林盟主这样的大事都耽误了。
　　时间在人们焦急的等待中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林如风却还是毫无踪影，秦朗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和几个大门派的掌门一起去敲洞房门催促。门应声而开，尚蕾当门而立。她脸色灰败，似乎已心力憔悴。秦朗道：“林少侠呢？怎么还不起床？”
　　尚蕾淡淡地道：“他已经死了。”众人一听都不禁大吃一惊，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秦朗沉声道：“他，他是怎么死的？”
　　尚蕾道：“是我杀死了他。”
　　秦朗道：“你，你竟然谋杀亲夫。”
　　尚蕾道：“你错了。我杀死的这个人不是林如风。”听了这话，众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昨晚结婚时的新郎明明就是林如风，怎么今日死在洞房里的却不是他？大家带着疑惑一起涌进了洞房，却发现死在床上的人还是林如风。不过秦朗毕竟江湖阅历丰富，他凑近尸体仔细观察了好久，这才看出死者原来戴着一副精巧的人皮面具，把这副面具剥下，众人又不禁大吃一惊，这人赫然就是大魔头节原平。
　　其实林如风从天山赶回来，还没到家就已被节原平杀害。节原平将林如风的皮剥下，制成了人皮面具，然后放出风来，说林如风和节原平要在泰山绝顶决战。实际上那天上山的就是节原平一个人，只不过他第一次上去后，又从另一侧绕下来，换了衣服，戴上林如风的面具又上了一次山。他这么做，就是为了得到那把至尊剑。后来因为尚蕾的突然出现，差一点使他露出马脚，幸好林如风十岁就被送往天山学艺，所以他认不出尚蕾到还勉强掩饰得过去。可是节原平却不知道，尚蕾和林如风自小青梅竹马，她印象最深的就是林如风走路迈的是内八字步，为此她还常常取笑他。而她这一次见到的“林如风”，迈的却是外八字步。一个人走路的步子是不会改变的，因此她当时就起了疑心，后来几经试探，终于确定了此人并非林如风，而他戴着林如风的人皮面具，也说明了真正的林如风已经遇难。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大家也都大致猜出了其中的经过，不过秦朗却还有一个疑惑。节原平的武功已臻化境，连桐城双侠和毒王都不是他的对手，尚蕾一个小女娃又怎么杀得了他？尚蕾似乎也看出了秦朗的疑惑，解释道：“其实家父和节原平决斗，当时并没有死，他强提着一口真气，回到家里告诉家母和我，说节原平已经练成了闭气功，任何毒气毒烟毒食都已经伤不了他，要想杀死他，必须要使用美女毒。”所谓美女毒，就是女人把毒练到下身，男女欢爱时，在最激情的一刹那，男人即使将全身毛孔全都关闭，精门是一定要开的，毒素就在此时进入男人的体内，从而致其于死地。其实节原平也知道和尚蕾成亲太过冒险，只是挡不住美色的诱惑，就想在拿到至尊剑后再把尚蕾杀了，却没想到先送了性命。
　　可是这么一来，又有一个难题摆在了秦朗的面前。现在知道了，真正除掉节原平的人是尚蕾，难道要他把至尊剑交给一个女娃子？尚蕾似乎又看出了秦朗的心思，坦然道：“我以牺牲贞操的代价杀死节原平，就是为了要给父亲、公婆和丈夫报仇，根本不想要什么武林盟主和至尊剑，现在大仇已报，我也该永远地离开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一步步地离开了桐柏山庄，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原载《上海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