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故事《李美华还债》

艾湛云

李美华还债

　　一.蹊跷乍现
　　
　　李美华这些天总是心神不宁，因为丈夫高明强已经很久没打电话回来了，明天就是年三十了，往年的这个时候他早该到家了啊！
　　十年前，高明强外出打工，凭着一手砌砖的绝活在城里渐渐混出了名堂。几年前，他在省城当包工头，并从家乡带了几十个人出去做事。虽说从此夫妻俩过上了两地分居的日子，可李美华从无怨言，全力支持丈夫的事业。
　　李美华又给高明强打了一次手机，还是关机。她生了一会儿闷气，想到家里的年货还没有买，就骑了自行车去镇子。
　　到了镇上，李美华买了很多鞭炮，因为高明强每年回家后都会放很多鞭炮，说是讨个彩头。想到这里，她抿起嘴会心地笑了起来。这时，她看到了二旺媳妇小娟，就跟她打了个招呼。没想到，小娟看了她一眼，连忙转过身去。
　　李美华感到非常奇怪，过去二旺在镇上是出了名的二流子，成天不务正业，是高明强把他带到城里严加管教，才让他学好了。小娟从此把她当活菩萨一样，大老远遇见她都要过来问声好，今天这是怎么了？李美华追上去问道：“小娟，怎么不认识我了？”
　　小娟白了她一眼，说：“你不就是高明强的老婆李美华吗？”
　　李美华皱了皱眉头，说：“小娟，你这是怎么了？我哪里得罪你了？”
　　“去问你老公吧!”小娟气冲冲地丢下一句话，挣开李美华的手走了。李美华愣了愣，心想：明强怎么得罪她了？回来要好好问问！
　　第二天，天刚擦黑，李美华换上新衣裳，想出门看看高明强回来了没有。刚出门，突然迎面冲过来一台拖拉机，李美华吓了一跳，赶紧闪开。那台拖拉机在她跟前猛地停下来，跟着从上面跳下来十几个人。还没等李美华反应过来，又来了一台拖拉机，从那上面也跳下来十几个人，两车人一会合，二话不说就往她家里冲。
　　李美华一看，这不都是跟着高明强出去打工的人吗？怎么个个都拿着被褥，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她再仔细看看，高明强没在里面，心里“咯噔”一下，忙上前问道：“我们家明强呢？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这群人你一句我一句，闹得不行，李美华半天也没听清一句话。她正不知道怎么办时，突然瞥见二旺耷拉着脑袋站在队伍后头，就拉过他问：“二旺，你来说说，这是咋回事？”
　　二旺吞吞吐吐地说：“嫂子，明强哥不会回来了，他把我们的工钱全都卷走了，他跑了!”
　　李美华笑了笑，说：“你跟嫂子开玩笑呢？你明强哥，咋会做这样的事？”
　　二旺急了：“嫂子，我没骗你，真的是这样!”
　　听了半天，李美华总算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原来，高明强年前从一个大包工头那儿接了一笔活，负责一幢大楼的主体建造，说好了，高明强先给工人每月两百块生活费，到了年底，他从大包工头那儿拿了工程款再付剩下的工钱。大伙儿一算，年底每个人都可以拿到一两万块钱，忙不迭地答应了。到了年底，工程结束了，也得到了质检部门的认可。可就在这时候，高明强突然消失了。
　　工人们急了，分几拨人四处寻找，可怎么也找不到他。后来，他们到大包工头那一问，才知道高明强已经把工程款都拿走了，而且还给大包工头写了收据。工人们算算日子，发现高明强拿到工程款的那天就是他消失的那天。
　　一切再清楚不过了，高明强卷款私逃了。工人们辛苦了一年，结果什么都没得到，一个个都气疯了，约好年三十晚上一起到他家来讨债。
　　
　　二.苦涩年夜
　　
　　“不可能，明强他不是那样的人！”李美华不相信这是真的，极力辩解。
　　“我们这么多人，还会骗你吗？你快说高明强在哪儿？我们找他算账!”
　　李美华痛苦地捂着耳朵说：“我不知道，他很久没打电话回来了……”
　　“你瞎扯吧，一个被窝里睡的人，你会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大家这会儿连杀人的心都有了，哪里还会顾忌李美华是个女人，一时间污言秽语此起彼伏。还有人冲上来挥手要打她，被二旺给拦住了。
　　李美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脑袋里“嗡嗡”直响，差点儿就要晕过去。这时，二旺突然“扑通”一声跪在李美华面前，叫道：“嫂子，你是个好人，我们也不想难为你。求求你，你告诉我们明强哥在哪儿吧！”
　　二旺这一跪，引起了连锁反应，几十个汉子齐刷刷地跪了下来。二旺说：“嫂子，你知道吗？我们干的是力气活，可吃的却是清汤白饭，为的就是多省点儿钱带回来让老婆孩子开开心，可是……嫂子，你也知道这钱是大伙儿的活命钱，没有钱，明年一家子人咋过啊？只要你说出明强哥在哪儿，我们这就离开。”
　　“对，只要你说出高明强在哪儿，我们马上离开！”
　　看着这些大老爷们跪在地上，李美华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哽咽着说：“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我也在等着他回家过年呢！你们要相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大家？”
　　“相信你，你看看，你穿着这么漂亮的衣服过年，可我连给我老婆买条围巾的钱都没有。你叫我相信你？”大伙儿反问道。李美华一听这话，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时，年纪最大的老德叔咳了咳，说：“美华，乡里乡亲的，要不是被逼无奈的话，我们也不会年三十晚上来讨债啊！”
　　李美华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们一家大小都靠着这钱活命呢。”老德叔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脸色，有些疑惑，但很快又摇了摇头说：“美华啊，如果是几百块钱，我们也可以等等，但现在是每个人一两万啊！我们不会这么轻易走的，如果不把钱拿出来，从今天起，我们就吃住在你这里了。”说着，他拍了拍身边的被褥。
　　李美华知道他们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高明强没有和她联系过，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她深吸一口气，说：“不管明强出了什么事，夫债妻还天经地义，你们放心，钱我一定还，一年还不完就两年，两年还不完就三年，只要我不死，债，我一定还!”
　　大家都静了下来，其实他们也不想这样逼李美华。这些年，大伙儿跟着高明强在外做事，家里照顾不来，都是李美华时不时去他们家里看看。去年，老德叔的老伴突发心脏病，如果不是李美华及时将她送到医院，他老伴早就没了。想到这，老德叔脸一红，对大家说：“我看这样，今天大家就先回吧，明天再来。”
　　老德叔在村里德高望重，既然他这么说了，虽然有人心有不甘，却也不好再说什么。等大家走后，李美华像被抽了脊梁骨一样，瘫倒在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家，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她恨死了高明强，他拿着钱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却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了自己。
　　这时，她的脑子里突然闪现一个念头：既然高明强可以逃，那她也可以逃。只要逃得远远的，就可以重新过上日子。但是，真的要逃吗？李美华摇了摇头，心想：一口唾沫一口钉，说出来的话就得像钉子钉在木板上一样。再说了，如果自己真的跑了，还不知道有多少家庭会从此不得安宁，她也会被人唾骂一辈子。
　　想到这里，李美华起身进了卧室，从床头柜里拿出了存折。高明强虽然每年都会带回来很多钱，但因为她时常资助别人，如今手头上一共也只有三十多万。而她算了算高明强所欠的工资，足足有五十多万呢。
　　
　　三.遭遇抢劫
　　
　　第二天，李美华早早地出了门，准备去镇上把钱都取出来，顺便把收猪的叫来，把家里养的那几头猪也给卖了。她刚打开门，就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仔细一瞧，竟是二旺。李美华问道：“二旺，这么早就来了？怎么不进屋坐？”二旺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句囫囵话，李美华猛地看到地上的被子，顿时明白了。大家是怕她逃跑，让二旺来盯着她呢。她苦涩地笑了笑，说：“二旺，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镇上取钱，一个人不安全，你跟我去一趟吧。”
　　二旺知道她是给自己台阶下，感激地点了点头。
　　一路上，李美华对他说了自己的想法，家里的钱不够，所以她想先还了急等着用钱的人。她掰着指头说：“老德叔的老伴心脏病时常犯，该先还。你娘也在生病，该先还。老二家的两个儿子都在念大学，花钱跟烧钱一样，要先还。大狗子家媳妇前阵子摔断了腿，先还……”李美华如数家珍，把每个人家里的情况都分析了一遍，最后确定了先还的人选。至于不够的，她再来想办法。二旺连连点头，说他没意见。
　　
　　
　　到了镇上的银行里，李美华递上存折，对营业员说全部取出来。营业员却说银行有规定，没有预先通知，每人每天只能取两万现金。李美华只得先取两万元出来，二旺虽说很失望，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们出了银行的门，突然从马路对面冲过来一辆面包车，在他们面前“嘎”一声停住，从里面冲出来几个大汉，伸手就抢去了李美华手里的包。李美华大叫“抢劫”，二旺也与那些人扭打在一起。可是这帮人三两下就把二旺放倒了，跟着左右一夹，把李美华弄上了面包车。二旺从地上爬起来就追，但他哪里追得上呢！眼见着车子消失在远方，他不由得两膝一软，无力地跪倒在地。
　　车上，李美华惊恐地问：“你们要干什么，快放我下去!”但那几个人都黑着脸，不搭理她。李美华看看情况，知道反抗没有好结果，干脆静下心来，仔细地想：这伙人为什么会绑架她？是不是认错了人？
　　车子开了大约十几个小时，停到了省城一间宾馆面前。那几个人夹着李美华下了车，来到四楼的一个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李美华看到开门的人，冷着个脸，眼里闪着寒光。这时，那几个带她上来的人把她的包递给了开门的人。那人打开包看了看，突然猛地甩在地上，一下子冲到李美华的面前，吼道：“钱呢，难道就他妈的这点儿钱？”
　　李美华惊恐地向后躲闪着，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我是什么人？我是你老公的债主!”那人拼命地敲着桌子叫道，“你老公欠了我二百多万啊!”
　　李美华傻了眼，高明强在外面的生意她从来不插手，打死她，她也不敢想象丈夫竟然欠了这么多钱。那人拿出一大沓欠条，摔在了她的面前。李美华一看，字迹的确是高明强的，债主叫刘学昆，是一家沙石厂的老板。
　　刘学昆气愤地说：“我和你老公打交道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才相信他，让他先拿货后给钱，可是没想到这只狼放长线钓大鱼。娘的，整整一年，拉走了我二百多万的货，现在去找他要钱，人居然跑了!我几十个工人整天围着我要工资，你说我怎么办？”
　　刘学昆真的被逼急了，他一向认为自己还是个比较有人情味的老板，从来不欠工人的工资。可这一回二百多万没要回来，工人要工资，银行催着还贷款，把他逼得年三十也没敢在家过。他越想越窝囊，认定了高明强逃走后会和他老婆联系，于是派了几个人到高明强的老家日夜盯梢。那几个人见到李美华去取钱，怕钱被别的债主取走了，于是抢先一步动手，把她劫了回来。
　　李美华苦笑着向他解释，自己并不知道高明强在哪儿。但不管她说什么，刘学昆还是不信。他跟高明强很熟，知道高明强这人没什么不良爱好，除了喜欢喝点儿酒外，野女人他根本不会碰，对老婆李美华是情深意重。所以，他想，如果高明强要逃跑，不可能不通知李美华。
　　“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吧，我刘某过去也是混江湖的，惹急了我，我还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李美华知道，换了是她也不会相信的，就说道：“刘老板，虽然我不知道明强去了哪儿，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对不起你。你看这样行吗，这个存折你先拿去应付一下，不管怎样，我都会把钱还给你的。人不死，债不烂。”
　　“你有什么办法？这不是一两万元，而是二百多万啊!而且据我所知，高明强的债主还有不少，你凭什么说得这么有把握？”
　　李美华说：“我们乡下人虽然没什么本事，可说话向来是算话的。”
　　刘学昆看着眼前这个个头不高、又没多少见识的女人，心想：面对这样的场面，她怎么还能如此镇静。他死死地盯着李美华，想从她脸上看出点儿破绽来，但是他失望了，李美华的脸色很平静，透着无比的刚毅。他想了想，说：“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不管怎样你都不要逃，否则……”
　　“我不会逃。”李美华说，“但我要先回家一趟，老家的人见我被你抢了，还不知道有多担心呢！”
　　“可以，你办好事后就要马上回来，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四.再走省城
　　
　　李美华突然出现在村里，让大家吃了一惊，那些要工资的乡亲们见了她竟然躲躲闪闪的。李美华很奇怪，到家一看，顿时目瞪口呆。大门上的锁已经被撬开，整个屋子空空荡荡的，已经被搬空了。看着眼前的一切，这几天来压抑在心中的委屈终于爆发了出来，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引来了村里人的围观，大伙儿都对着她指指点点的。这时老德叔过来了，对着大家一瞪眼，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哭吗，走走走!”大伙儿这才散去。老德叔走过来，蹲下身子，说：“美华，对不起，我们以为是高明强把你带走了，所以……对不起了。”
　　那天李美华被抢走后，二旺回到村里一说，大家顿时炸开了窝。除了高明强，谁会在这个时候抢她呢？一定是高明强和她商量好了，知道她受到大伙儿的监视，所以特意假装抢劫把她抢走，一起享福去了。大家连案也没报，就冲到李美华家里把值钱不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可是李美华却出人意料地又回来了，这倒让大家摸不着头脑了。李美华擦了擦眼泪，摇着头说：“我不是为这个哭。”
　　老德叔摸出一根烟，闷头抽着，半晌才说：“美华啊，我这几天寻思着这事，越想越不对。我是看着明强长大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了解，他根本做不出来这种事！”李美华总算听到一句知心的话，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当时我也是一时气昏了头，就没想到这事里面的蹊跷。这么多年咱们跟着明强干，他什么时候亏待过我们？不说别人吧，就我这样的，粗活、细活都做不了，要不是明强让我去看工地，我还有什么活路啊！”老德叔说话间，一些乡亲又围了过来，默默地听着，谁也没有插嘴。
　　“你，大狗子，那年你赌钱全输光了，老婆要和你离婚，要不是明强两口子送钱给你过年，劝慰你老婆，你能有今天？还有你，二旺，要不是他们两口子，你现在可能在监狱里吧……”老德叔顺口说着，被说的人都心服口服地点头，脸上露出羞愧的表情，不多时都悄悄地走了。
　　李美华感激地对老德叔说了声谢谢，又问他知不知道谁想买房子，她准备把房子卖了还债。老德叔叹了口气，说去问问，又让她去镇子里打听打听。李美华马上去了镇子里，但直到天黑也没打听到有人要房子，只得回了家。到家一看，愣住了，原先消失的家具又都回到了原位，而且家里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她心里不禁酸酸的。
　　天亮后，老德叔带来了两个老人，说要买房子。两人开的价钱还可以，李美华没有犹豫，当场成交了。拿了钱后，她又回娘家向父母借了一些，然后让债主们集中起来，按照事先计划，把钱发到了最需要的人手中，然后对大家说：“请大家相信，不管过多少年，你们的债我一定会还。明天，我就要出去打工了，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就派一个人跟我去。”大家沉默了一会儿，老德叔开口了：“我跟你去吧。”
　　天亮后，李美华和老德叔坐车来到省城，两人没舍得坐公交车，就步行到刘学昆那儿。走了一个多小时，老德叔停住了，指着路旁一幢房子说：“这就是我们盖的。”李美华看了看，那是一幢十几层高的办公楼，虽然还是裸楼，但气派已是不凡。想到这就是高明强带着乡亲们盖的，她心里竟然有些得意，但很快就被无奈取代了。
　　楼前还有几个人在对着楼上比划着，老德叔指了指一个穿西装的人说：“他就是大包工头许敏，明强就是从他那里把工程承包下来的。”李美华听完这话，马上走过去，对许敏说：“你好，我想问你一件事。”
　　许敏看着她，愣了愣，说：“什么事？”
　　李美华说自己是高明强的妻子，正四处寻找丈夫。如果许敏有高明强的消息，请一定告诉她一声。
　　许敏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说：“你是他老婆都不知道他在哪儿，我怎么会知道，我也急着找他呢！这小子，把钱拿走了就不管不顾了，给我弄了多少麻烦你知道吗？你要是找到他就跟他说一下，赶紧到我这儿来！”说着，像赶蚊子一样地挥挥手。
　　
　　
　　李美华还要说什么，被老德叔拉住，老德叔说：“这个人惹不起，财大气粗，路子又野。”李美华长叹一声。
　　
　　五.逼上梁山
　　
　　两人到了刘学昆那儿，刘学昆态度和以前大不一样，他招呼李美华和老德叔坐下，问李美华现在有什么打算。李美华说想去他那儿打工，还一点儿是一点儿。刘学昆苦笑着说：“我们那儿最壮的工人一个月挣一千块，你算算你要多久才能还得清？”
　　李美华算了一下，她要做两百年才能还清债务，顿时傻了眼。刘学昆又说：“你可以尝试着做一点小生意，只要上了路不愁赚不到钱。”李美华摇了摇头，说自己一个农村妇女能做什么生意呢，再说，也没本钱啊！刘学昆让她先别急，先到街上逛逛。现在是正月，工厂宿舍里反正没有人，可以先到那儿住。
　　谢过刘学昆后，李美华和老德叔漫无目的在街上走。走着走着，李美华停住了，她看到了一个小店，里面摆放着婴儿的衣服鞋子什么的。她和高明强结婚这么多年，虽然没有生孩子，可是因为她心里期望着有个孩子，所以对做婴儿的用品很用心，她做的婴儿用品谁看了都说好。她本能地走进店里一看，发现里面卖的大多是机器制品，没有人工做的精细。突然，她有了一个想法，准备在城里开家这样的店。
　　当即李美华又找到了刘学昆，对他说了自己的想法。刘学昆也觉得那是个好主意，但还是有些疑问：“据我所知，省城最便宜的店面一年都要上万块，你哪来的本钱？”李美华说：“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借我一点儿钱。”
　　刘学昆愣住了：“你都欠我两百多万了，还要借钱？你觉得我会给你吗？”
　　李美华的脸顿时就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出门后，老德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对李美华说：“小华，你给我的钱我没用，你先用上吧。”李美华吃了一惊，忙说：“不不不，这钱是还给你的，你还要给老伴看病呢！”老德叔摇摇头说：“她都病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再拖点时间。钱你先用着，以后还我。”
　　一个星期后，省城一处偏僻的街道上新开了一家手工制作婴儿用品商店，店名是李美华给取的，叫“高明强婴儿用品店”，之所以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有一天高明强会听到而来找她。
　　店是开起来了，生意却很惨淡，撑了一个多月后，老德叔的一万多元没了，李美华连进面料的钱也没有了，急得满嘴生泡。
　　这天，李美华正在店里做事，刘学昆走了进来。李美华忙起身招呼他。刘学昆看了看四周，皱起眉头，说：“这种小店什么时候才能还得清债啊？”李美华尴尬地低下头：“我先做着，至少有个盼头。”刘学昆感慨万分：“二百多万啊，说实话，你这样开店一百年也还不完。我倒有个主意，想不想听听？”李美华忙点头。刘学昆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半天，笑着说：“其实你还年轻漂亮，只要想开一点儿，钱就会滚滚而来。”李美华不明白他的意思，问道：“刘老板，你能不能说得明白一点儿？”
　　“其实，二百多万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你说是吧？美华。”
　　李美华点了点头，不解地看着他，突然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很诡异，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我和明强相交多年，没发现他在外面有女人。我问他出门在外为什么不风流快活一次，他说这样做对不起你。他对你如此情深，让我产生了很大的好奇。我老想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这么死心塌地地爱着你。”刘学昆顿了顿又说，“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上了你。如果你跟了我，我们就是一家人了，钱自然就不用还了……”
　　
　　六.晴天霹雳
　　
　　话未说完，“啪”的一声，刘学昆的脸上挨了狠狠的一记耳光。李美华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刘老板，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告诉你，你别做梦了，我不是那样的女人！”
　　刘学昆捂着脸，气急败坏地说：“你……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我还踹你呢！别把我们乡下女人想得那么贱！”李美华一边说，一边真的抬起脚来踹他。刘学昆吓得四处躲闪，说：“别忘了你还欠我的钱！”
　　“一事归一事，欠你的我会还你！”
　　刘学昆虽然极力躲闪，可店里空间太小，还是挨了好几下，他求饶道：“好了好了，老德叔你快出来吧，再不出来要出人命了！”
　　老德叔应声从门口进来，拦住了李美华。李美华停了下来，困惑地看着他们。刘学昆捂着脸对老德叔说：“你说得对，她是个好女人！”李美华忙问老德叔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德叔乐呵呵地说：“刘老板想帮你，可是又怕你会骗他的钱。虽然我跟他说了你不是那样的人，可他不相信，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损招。”说着，他问刘学昆，“刘老板，怎么样，这下你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女人了吧？”刘学昆连连点头：“领教了领教了。刚才多有冒犯，对不起了！”见刘学昆点头如捣蒜，李美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是她自出事以来第一次笑。
　　三人坐下来后，刘学昆提出要投资十万元，算是入股。但李美华不同意，因为入股的风险是共同承担的，她担心如果生意不好，刘学昆跟着赔钱，就说算是借钱。刘学昆知道她的心思，点头同意了。跟着，他又给李美华出招：如果衣服鞋子什么的都由李美华一人制作，她就是日夜赶工也来不及，不如由她提供面料，送到老家让村子里的妇女加工。这样一来货源保证了，那些闲着的妇女也有个挣钱的地方。李美华采用了这个意见，把这事交给老德叔去办。老德叔觉得这样做还有第三个好处，那就是让村里人知道，李美华的确在挣钱还债。
　　接着，刘学昆又联系了电视台为李美华的店子做广告，同时还做了一些灯箱广告。渐渐地，店里生意好了起来，几个月后，“高明强婴儿用品店”的第一家分店在繁华街道上开张了。
　　这天，老德叔突然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进来，哭丧着脸说：“不好了，有人把咱们告了！”正在做针线活的李美华一哆嗦，针扎在了指尖上，可她一点儿也没觉得痛，忙问出了什么事。老德叔喘了一口气，说他回村时，正好遇到了省城法院的人，问他高明强住在哪儿。他一问，这才知道是高明强的另一个债主把高明强给告了。法院的同志送了几次传票也没找到人，就按缺席审判给判了，现在是来送判决书的。老德叔说着把判决书交给了李美华，李美华一看，感到心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这是一笔四十二万元的债务。
　　老德叔说：“我问过法院的人了，他们说如果当事人失踪的话，可以去公安局报案。”李美华点了点头，说：“我去报案，就是想知道明强是死是活。但是，不管他是死是活，所有的债我都会替他还。”
　　李美华来到派出所。派出所的同志对案子很重视，因为案子牵扯到几百万元，就上报了刑警队。刑警队接手此案后，立即着手调查起来。同时拿出这两个月来发现的无名尸体的照片让李美华辨认，李美华胆战心惊地看完后，长松了一口气，高明强并不在里面。正在高兴的时候，刑警队的同志却很严肃地说：“据我们分析，你丈夫很可能已经遇害了。”
　　
　　七.承诺不变
　　
　　“什么？”李美华跳了起来。
　　“连同你的丈夫在内，省城已经发生了两起包工头失踪的案件，这两个案子太相似了，所以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不是偶然。非常感谢你的报案，正是因为你，我们的嫌疑人范围缩小了很多。相信案子不久就会告破，法律会还你一个公道！”
　　李美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店里的，老德叔见她神情不对，忙问出了什么事。李美华把警察的话说了一遍，老德叔听了跌坐在椅子上，摇头叹息道：“这就对了，这就对了，我说明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原来……”李美华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哭叫着说：“求求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的，一个多月后，警察找上门来了，告诉李美华高明强确实已经死亡，凶手是大包工头许敏。去年工程结束后，许敏通知高明强到他那去结账，实际上这时候许敏就已经有了杀机，他付了支票后，让高明强写下收据，然后说要请他喝酒。高明强一点儿也没察觉到危险，愉快地答应了。在酒席上，许敏灌醉了高明强，把支票取回，然后用车将他拉至郊外的山上，残忍地杀害了，并掩埋了尸体。许敏计划得很周到，他手里有高明强亲笔写的收据，表示高明强已经收到了钱，他失踪了，那自然是他卷走了钱。只是许敏做人太贪心，他竟然把手下的两个包工头全用这种方法杀害了，让警方找到了破绽……
　　李美华顿时掩面痛哭，此刻她宁愿相信高明强是卷款私逃了……
　　警察同情地说：“你的事我们也听说了，你可以在刑事判决后对许敏提出民事诉讼。”
　　几个月后，法院判决许敏死刑，并把从高明强那抢去的钱交还给李美华，并赔偿人民币三十万元。就在李美华以为可以从此卸下心头重担时，法院执行庭的人发现许敏的财产已经被银行冻结，而且他还欠银行一大笔钱。
　　李美华走出法院大门，虽然外面艳阳高照，但她还是止不住地发抖。老德叔和特意赶来的村里人以及刘学昆跟在后面默不作声，良久，刘学昆轻轻说道：“明强已经死了，债务你可以不管了。”李美华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说过的话就要算话。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不能再失信了！”
　　大家听了这话都呜咽起来。小娟扑在李美华的身上放声大哭：“嫂子，我们对不起你！”李美华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一刻她已经决定了，要把“高明强婴儿用品店”做大做强，不管是为了还债还是为了纪念高明强。

原载《今古传奇故事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