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故事《矿工的别样爱情》

艾湛云

　　矿工的别样爱情

　　一
　　李老头是个不得闲的人，从部队里退下后，他又在煤矿边上开了家小卖部，除了卖些生活用品，他还在门口支了两个公用电话。矿工们少有手机，打电话一般都奔他这来。
　　有个叫张大兵的，每过十多天就会来李老头这打电话，用他那唧唧呱呱的家乡话聊上一阵，仿佛电话那头总有令他无法放心的事情。
　　时间一长，李老头与李大兵越来越熟了，张大兵于是告诉他，自己是在给家里的老娘打电话呢。老娘耳朵不方便，脑子也不清晰，所以每次都是说了又说。李老头呵呵笑着：“世上只有妈妈好，应该的，应该的！”
　　这天傍晚，张大兵又来到了小卖部，却不是来打电话的。他脸红着递了根烟给李老头，憋了好久的劲，才说出话来：“大爷，能不能帮我瞅个姑娘？”
　　“姑娘？”李大爷来兴趣了，笑眯眯地看着他：“谁家姑娘？”
　　张大兵脸更红了：“就这煤矿里的，擦矿灯的……”
　　原来，煤矿里因为男多女稀的原因，要对女性实行保护主义。于是擦矿灯的女矿工都被安排在封闭的房间里，仅留下一个小小的窗口。而张大兵每次从那个窗口接过矿灯时，房间里的姑娘都会有意无意地摸一下他的手，然后轻轻说一声：“注意安全”。
　　“大爷，您知道，矿下的生活苦呀，可是只要一想起那个姑娘，我就混身有力了，但每次我下井时，她刚好下班，而我下班了，她又在工作，所以根本没机会见着她，煤矿里对女矿工的情况又不公布。我想，她一定要买东西吧，于是就想让您帮我瞅瞅，瞅瞅她长什么样，当然，能问到姓名就更好了。”张大兵一口气说出了一大堆话。
　　“好好，当然好。”李老汉热情地回道：“我还另给你支个招，你从窗口递个纸条给她，向她讨要一张照片，估计不成问题。”
　　张大兵感激地走了，可就在几天后，他又满脸愁苦地出现了，说：“大爷，那事不用麻烦您了。”原来，自张大兵给那姑娘递过纸条后，姑娘唯一的反应就是开始公平对待，再也不摸他的手了。至于照片，压根就成了水里捞月的事。
　　李老头傻眼了，好好一件事情，就因为自己出了个主意，就变黄了？想了想，他对张大兵说：“我猜想，是不是姑娘长相不怎么样，所以……”
　　“她就是长成丑八怪我也不嫌弃！”张大兵立即接道。
　　“好！”李老头拍拍胸脯：“你别灰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先帮你瞅瞅姑娘的模样儿，有消息马上通知你。”
　　数天后，张大兵再次来到小卖部，问起那未见面的姑娘，李老头却有点吞吞吐吐了，最后终于说明白了，原来，姑娘已非姑娘，五十多岁了，和年轻的张大兵根本不相配。张大兵一下傻眼了，自己暗恋上的竟是个老大娘？
　　张大兵沮丧地走了，李老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哼了一声。
　　二
　　再说张大兵回了宿舍后，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虽然隔着窗，窗里人说话的声音也很轻，但怎么听也不像是个大娘啊！会不会是李老头看错人了？
　　张大兵抱着这个疑问再次去了一趟小卖部，哪料李老头却大发雷霆：“我人是老了，可眼睛没瞎，你看错了我还没看错。”
　　张大兵还未见过李老头发火呢，当下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悻悻地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令他有点沉不住气了，李老头见人就说：张大兵是个色鬼，忘恩负义，不是好东西！有一次甚至当着他的面对着大伙说出这话来。他脸色发紫地责道：“李大爷，你没必要说得这么过吧？”
　　李老头哼了一声：“我过？那好，我问你，你明明家里有老婆，为何要去勾搭别的女人？还跑到我这来让我做帮凶？”
　　“你胡说，我没有。”
　　李老头又哼了一声：“我胡说？你可别忘了，你往家里打电话，用的全是我的电话机，上面的号码我一查就知道，你有没有老婆，我打个电话去问下就一清二楚了。我李老头活这么多年，场面见过多，胡话却一句也没说过。”
　　大伙一阵哄笑，眼光全投向了张大兵，张大兵脸色一阵青一阵紫地走了。在他的身后，传来了矿工们的追问声：“大爷，给我们说说这事儿……”
　　此后张大兵再没去过李老头的小卖部，对于窗里的那个姑娘，他也只能装在心里了。这天下井前，排在张大兵前面的王麻子在取矿灯时，有意无意地拽住了窗口伸出的手，不顾对方的反抗，狠狠地摸了一把。看见这情景的人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些矿工本都是粗人，大多又都是极少见到女人的单身汉，出现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他们一天当中最开心的事情。
　　张大兵黑着脸没吭声，待得他取矿灯时，窗口里伸出的手突然有意无意地摸了下他的手，随后轻声说道：“注意安全！”张大兵身子轻微地颤了一颤，取了矿灯走了。
　　矿井里的一切都和往日一样，轰鸣、忙碌、却又平和，可就在矿工们完工上井时，暴力事件出现了：张大兵操起一块矿石，将王麻子的头砸成了烂柿子，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痛得王麻子呼天叫地。
　　这场暴力事件的结果是：张大兵赔偿王麻子人民币一万块！这也意味着，张大兵要为这场战斗在煤矿里白干半年。
　　张大兵并不觉得冤，此后的半年时间，他一直埋头干活，也从未去过李老头的小卖部。半年后的一天，张大兵突然出现在了小卖部。
　　三
　　面对李老头的惊诧，张大兵诚恳地说道：“大爷，我明天就要回家去了，但是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清楚。你上次说我家里有老婆，说的是事实。但是你有所不知，我们的感情并不好，我们有很多矛盾。”
　　李老头这次态度软和了很多，他说：“有矛盾就该调解啊，要不离婚也行，你背着她在外面瞎搞总是不对的。”
　　张大兵点点头：“我知道我不对，但是我真的没法跟她过，我压根不喜欢她，这门婚事是我死去的父亲给定下的。我跟她已经一年多没说话了，每次打电话回去，她从来不接。可是她不同意离婚，我也只好这样子拖着！”
　　“大爷，你知道，矿里的生活苦啊，在这样的环境里，那个姑娘给的关怀虽不多，却是最令我感动的。我喜欢她，并不是因为我花心，而是实实在在的感激她，是她令我觉得这样的生活还有温暖，还有盼头。”张大兵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这次回去，是想跟她把这事谈清楚，然后把我娘安顿好，再出来好好干几年。别的事情，我也不刻意去强求了，一切就看老天吧。”
　　李老头沉默良久，终于说道：“你也差不多一年没回家了，先回家看看去吧，那姑娘我帮你看着，我再跟你说句实话吧，姑娘很年轻，长得也不错！”
　　张大兵感激地走了，当他再次出现在小卖部时，已是半个月后了。这回的张大兵，满脸的喜气，他对李老头说：“大爷，您帮我找找那姑娘。”
　　李老头愣了愣：“家里的事处理好了？”
　　“好了，好了！”张大兵笑道：“我想清楚了，不跟我媳妇离婚。大爷，你不晓得，因为犯了事，我这半年没钱寄回家，老娘又生病，全靠了我那媳妇儿。我再跟她闹离婚，就太不像样了，没感情就没感情吧，咱不能没良心！”
　　“那你还找那姑娘做啥？”李老头满脸不解。
　　张大兵郑重地说道：“我想请她吃个饭，当面谢谢她，她是个好人！”随即又笑了笑：“说真的，我也想看看她的模样儿！”
　　李老头满口应了，让张大兵回去等消息。三天后，李老头让人传话给张大兵，叫他吃饭去。待得张大兵赶去，李老头已经独自喝上了。他醉悠悠地对张大兵说：“大兵，今个儿你有得为难了，那姑娘我请到了，她竟求我给她做个媒，对象就是你！”
　　张大兵傻眼了：“大爷，您开玩笑的吧？”
　　李老头双眼一瞪：“我才没那闲情开玩笑，我给你娘打了电话，你娘亲口跟我说，你媳妇儿根本不在家，只不过给家里寄了些钱，又雇了个人照顾她，这不过是她的责任罢了。再说天大地大的，你知道她在哪儿，说不定她以后就不回去了！”
　　张大兵怔住了，想了片刻，说：“大爷，您先把她请来，我今天就放在您这做个东，先好好谢谢她，有些话待饭后我再跟您说。”
　　“好！姑娘，出来吧！”李老头冲着店内喊了一声，很快地，一个女子走了出来，果然长得很是清秀，脸红扑扑的，不好意思地看向了张大兵。张大兵盯着她看了良久，突然伏在里老头耳边说道：“大爷，您告诉她，这门亲事我应了！”
　　李老头哈哈地笑，这一顿饭虽然吃得别扭，但看得出来，三人都很愉悦。
　　后记
　　饭后，张大兵送姑娘离去了，良久之后，他才回到小卖部。
　　李老头迎头就问：“你刚跟我说，有些话要在饭后告诉我，都是些什么话呢？”
　　张大兵忍俊不禁：“大爷，我刚是想告诉您，您撒谎撒错地了，我娘她脑子不好使，就连我打电话回去，也跟她说不清楚事儿，更何况您？现在，该您说说这事了吧？”
　　李老头哈哈一笑：“就算这样，我说的总是事实吧？其实呀，在半年前，我就知道那姑娘是你媳妇了，因为她也来我这打电话，说的语调，跟你是一模一样。我一查号码，哈哈，竟是同一个！后来我找她好好一问，才知道你嫌弃她，可她放不下你，于是偷偷跑来煤矿找活干，小子，你发觉没有？你的矿灯，天天都是最亮的，她可是把整颗心都放在了上面啊！”
　　张大兵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才对着里老头深深地鞠下了躬，眼眶已是泪花闪烁……

　　原载《百花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