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故事《奇特的赌债》

艾湛云

        奇特的赌债

       
　　一条小船慢慢地向张家湾靠拢，船上坐着一位70开外的陌生老太婆，愁容满面。这使村上的人大为不解，悄悄地议论起来：，这位老太太是谁？“”不知道，看样子不像走亲访友，手里还拿着被头包裹呢。“
　　村里人不认识船上的老太太，但划船的却是人所共知，他就是张家湾出了名的赌棍张发根。
　　张发根从小失去父母，也无兄弟姐妹，孑然一身，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这几年，村里家家盖起了新楼，惟独张发根仍然住着祖上传下来的两间破平房，家里穷得像坏掉的水龙头—滴嗒滴。村委会多次对他严厉批评教育，在扶贫济穷上给予优厚照顾，但这一切都是暗子点灯白费蜡，成了建设文明村的老大难。于是有人说：”张发根是拾不起的茅坑石，捧不起的阿斗“阿斗的绰号也就这样叫出了名。
　　”阿斗“虽然喜欢赌博，但对赌债倒是十分守信用的。最近已有五天没有见到他的人影了，今天突然回来，还带回来一个老太婆，自然引起大家的猜疑。”阿斗“与新来的老太太前脚进门，村长张全明后脚就到。张村长一定要”阿斗“当着大家的面，把这几天外出的经过和老太太的来历说个清楚。”阿斗“虽然感到为难，但在张村长面前从来不敢说谎一句再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趁早讲明了也好，省得村里人瞎猜疑。
　　原来五天前姚家坝来了两个人，邀”阿斗“到那边去赌博。”阿斗“对赌博犹如苍蝇见到了血，一见就叮，开始几天赌运很顺，赢了不少，可赌场风云变幻莫测，后来几天越赌越输，最后竟输了3000元。这下可惨了，”阿斗“自参予赌博以来还从未输过这么多，而赌场上从来是六亲不认。这时的”阿斗“已身无分文，只求债主王阿二宽容，并愿意将两间平房作抵押。
　　阿二一听哈哈大笑：”称那两间破房子谁要，拆下来恐怕还不够付工钱呢！“僵持几分钟后，王阿二说：”我有个办法，不知你愿意不愿意？我家里有个者娘，光会吃饭不会干活，靠我养着。不如你带去为我代养两年，两年内有病包医，保证其安全。“阿二说完，叼起香烟吱吱地吸着，等着阿斗回答。
　　”阿斗“心里想：王阿二这一着，够凶狠的。俗话说：”光棍无挂念，赛过活神仙。“两年内有个老太婆缠在身边，岂非累赘？可现在到哪里去弄3000块钱还债？再说一个老太婆想必也吃不了多少，好坏不把她饿死就是了。细算起来，两年的口粮也用不了3000块，更何况赌场上六个月大六个月小，当我赌赢了也可以依法炮制，转手把她赌出去，想到这里就点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阿斗“来到阿二家，见过老太婆，看看身子骨还算硬朗，于是当面锣对面鼓地敲定后，老太婆就收拾衣服被褥，跟着”阿崖尸来到了张家湾。
　　张家湾的人听说老太太原来是“阿斗”的赌债，都愤愤不平。世上竟有如此缺德的人，把自己的娘作为讨还赌债的工具，应该到法院里去告他。大家对老太太的处境都非常同情，、于是暗暗商量，如果老太太生活无着，我们张家湾哪一户还养不了一个老人，要是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这将会丢我们全村人的脸。
　　黑洞洞的屋里，“阿斗”对老太太说：“今后有我吃的就少不了你喝的，我人穷，骨子是硬的，我既然答应了阿二，就一定奉养你两年。”
　　老太太说：“阿二把你带进我家时，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那种坏良心的人。我受阿二的虐待还不如跟着你过，我虽然年纪大了，但帮你烧饭洗衣服一类的活还是会做的。”
　　二人谈着谈着，老太太呼噜呼噜地睡着了。“阿斗”担心明天的早饭还没有着落，翻来砚去睡不着，直到天快亮时才嚎咙睡去。忽听得门外有嘻嘻哈哈的嘈杂声，“阿斗”和老太太开门一看，门口聚集了不少村邻。人群中有个中年妇女清脆地叫了一声：“赌债老太太，你早啊1”引得大家一阵欢笑。后来这个名字叫顺了，全村人都叫她债老太，那中年妇女接着说：“我们大家听说啊斗要奉养老太太，但目前他还很困难，所以都想尽点心意。”说完大伙把带来的柴米油盐送进了屋里。“阿斗”呆呆地站着，内心既感激又羞愧。突然他眼睛一亮，桌子上还摆着一叠人民币，拿起来一点数，整整50元，赌场翻本的欲望由然而升。“阿斗”迅速将钱装入口袋，然后对债老太说：“这里柴米油盐都有，你自己烧着吃吧。我还有事出去一趟。”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俗话说：人要倒霉时，放屁也会砸脚跟。“阿斗”想在赌场翻本的梦彻底破灭了，不但把50元钱输个精光，而且又欠下了500元新债，债主限期三天内归还。
　　这是农历初八的夜晚，周围漆黑，眼看债期明日就到。“阿斗”走投无路，一个人转来转去，不由自主地转到了张家湾储蓄所的后窗口，看看一右无人，“阿斗”像猴子似地纵身一跳，两手抓住了高高的窗框，右脚刚刚踏‘窗台，左脚突然被一个人拖住了：“’阿斗‘！你干啥！”
　　“阿斗”大吃一惊，像野马似地用左脚猛力一踢，只听得那人“啊”一声惨叫，仰面跌倒在地上，“阿斗”趁机拔腿就逃。
　　听到储蓄所附近有动静，未睡的乡邻们纷纷赶来。只见债老太鼻肿冲青，满头是血躺在地上，大伙赶紧七手八脚地把她抬进屋里。债老太对众人说：“这不关’阿斗‘的事，是我不小心跌倒的。”大家见是如此，债老太并无大事，也就纷纷离去。
　　再说“阿斗”逃到了村西的河边，看看后面并无人追，心想今天的事闹大了，偷盗不成反打伤了人，查证出来可要坐牢的。再想到明日500元的赌债，“阿斗”绝望了。他想到死，眼前白茫茫一片、河水流得很急，他横下一条心，跳下去算了。“阿斗”刚想往河里跳，突然前面传来“呜……呜”的哭声，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人影“扑通”一声跳下河去了。“阿斗”一想先救人要紧，“扑通”一声也跳了下去，紧紧抓住那人往岸上拖，上岸后一瞧，原来是个中年妇女。“阿斗少说：”大嫂，有什么想不开的，何必寻死呢？“那人说：”我那男人赌博成性，别人家都盖起了新房，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全村就我家穷得丁当响，我一再劝他戒赌，都没有用。令天下午又遭他毒打，我实在不想活了。“说完死活又要去投河。”阿斗“听完心里一惊，虽然自己也活不下去，但总不能与这个妇人一起死。传扬出去，还误以为是艳事一桩，岂不污我清白。因此”阿斗“死活拖住那中年妇女不放，并一直往村里拖去。一路上那妇人对他男人骂个不停，可”阿斗“听来，句句都像骂在自己心里。
　　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神色慌张的中年男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孩子哭喊着：”妈妈……我要妈妈……“这揪人的呼喊声，使那妇女像发疯似地挣脱了”阿斗“的手跑了过去：”春春……“阿斗，走到他们面前，中年人忙不迭地向那妇女道歉后，然后转过身，突然俩人不由”啊—“地叫了出声：”原来是你！“阿斗战战兢兢地说：”大嫂投河寻死，我……“
　　那男子一看两个人湿淋淋的样子，全明白了：”’阿斗‘，谢谢你……“”阿斗突然想起明日的赌债：“那明天的500块钱？”
　　“唉！还说什么500块钱，我这个家还多亏了你……”
　　“阿斗”回到屋里，见债老太鼻肿眼青；心里已明白大半。债老太见“阿斗”回来，马上说：“’阿斗‘，我到处找你，今天是你28岁的生日，我为你做了几个菜，买了点酒，本来想和你俩人庆贺一番，现在我嘴痛，你一个人慢慢地吃吧。”“阿斗”一听，惊奇地问：“我的生日，你怎么知道的？”债老太笑了笑：“你的生日我一直记在心里，但愿我没有记错。”
　　“阿斗”一听到自己的生日，像触电似的全身抖动，勾起了他一段心酸的往事。还是10岁那年，家里穷，妈妈为了给自己过生日，去河边摸螺蜘。“阿斗”也跟了去。母子俩在河边摸着摸着，突然“阿斗”感到一阵头晕，身子一歪，掉进了河里。“阿斗”妈一看，马上跳进河里，一面死死地抓住“阿斗”一面大声呼喊救命。俩人挣扎着，眼看很快就要沉了下去。这时有个路过的大嫂，听到呼救声，立刻奔过来，跳进河里。没想到，这位大嫂的水性这么好，经过尽力拼搏，终于将“阿斗”母子俩救上岸来。回家后“阿斗”母亲一病不起，临死前对“阿斗”说：“发根，看来妈不行了，你还小，我实在放心不下。希望你好好做人，长大后千万别忘了我们的救命恩人洪芝美。”
　　想到这里，阿斗看看债老太被自己踢得鼻肿眼青的样子，再看桌上的酒菜，内心痛苦极了，哪里还吃得进东西，上床倒头便睡。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过后，进来两个公安人员。”你叫张发根？“”是……是。“
　　”你一贯好逸恶劳，赌博成性，屡教不改，又夜窃储蓄所，行凶打人，已触犯刑律。“说着一副亮铮铮的手铐”咔嚓“一声铐在手上了。”阿斗“赖在地上不肯走，一个公安人员拿出一支乌黑的手枪在”阿斗“头上敲了几下，只吓得”阿斗“大声地喊叫：”娘……快来救我。“
　　债老太一把抓住”阿斗“的手，一边摇动一边说：”’阿斗，你醒醒……“
　　”阿斗“睁眼一看，原来是一场恶梦。但这场梦使”阿斗“感到是那样的真实，心有余悸地对债老太说：”娘！我会不会真的……“
　　债老太说：”阿斗“只要你改过了，就不会有那种事。”债老太看着“阿斗”满头是汗，面色通红通红，全身滚烫，不时发出阵厂阵咳嗽。“‘阿斗’，你病了，我马上去请医生。”债老太说完，跌跌撞撞地跑出屋去。“阿斗”全身无力地躺地床上，看着似曾相识的债老太消失在夜幕中。
　　天亮时“阿斗”醒来，见债老太扒在自己的床沿睡着了，看到桌上的药片和水瓶，“阿斗”一切都明白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此情此景使他想起了与亲生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不觉流下了眼泪。看着看着，他越来越怀疑，莫非她就是……难道会有这样的巧事……正疑惑时，债老太醒来了，一看“阿斗”在流眼泪，急忙关切地问：“‘阿斗’，你那里不舒服？该死的，我……我怎么睡着了。你要喝水吧，我去给你倒。”
　　“阿斗”说：“娘你等等。”债老太转过身来，“阿斗”又像从未见过似的仔细打量一番后，说：“我想打听一个人，姚家坝的洪芝美。”
　　债老太顿时面泛红晕：“‘阿斗’，不瞒你说，那就是我。将近20年过去了，难得你还记着我，没想到我现在得靠你生活了。”
　　“阿斗”听完债老太的话，激动得动了真感情，从心底里喊出了一声：“娘！我对不起你……”把债老太的手紧紧地抓在朐口。
　　债老太说：“‘阿斗，你现在好好养病，我只希望你戒掉恶习，重新做人，还指望享享你的孝心呢！”
　　一晃两年过去了，“阿斗”在债老太的诱导下，重新做人，勤劳致富，成为张家湾的佳话。
　　这天，姚家坝的王阿二突然来到“阿斗”家要讨回老娘亲。顿时，村里的人都围了过来，都想看看这个天底下少有的缺德人。
　　王阿二却像役事似的说：“’阿斗‘，两年期限已到，你的赌债已还清，我今天是特地来把娘接回去的。”
　　“阿斗”连做梦也没有想到王阿二居然会按期讨回老娘，一时间眨巴眨巴眼睛说不出话来。突然他振振有辞地说：“王阿二！当初你虐待老人，用老人作为讨还赌债的工具，你丧尽天良，已不配做她的儿子。老实说，我已经把她当做永久永久的亲娘了。”
　　“说得好，债老太不但是’阿斗‘的亲娘，也是我们张家湾的人，不能再叫她回去受罪。”在场的几个年轻人已大有摩拳擦掌之势。
　　“阿斗”见有人助威，嗓子提高了八度，放着胆子说：“我料想你不是真的要娘，要钱嘛，你就当着众人的面开个价吧！”
　　“别胡说八道！”一个粗犷有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原来是村长张全明。此时此刻见到了张村长，王阿二犹如见到了救星，哭丧着脸说：“张村长，当初我就不大愿意，现在弄假成真了，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一席话说得大家莫明其妙。张村长一边安慰阿二，一边对“阿斗”说：“’阿斗‘，别人的娘终究要还给别人的，王阿二并没有虐待老人，虐待老人，法律是不允许的。现在我们可以对你讲明了。阿二的娘到张家湾来与你同住两年，帮助你改邪归正，这首先是洪芝美老太太提出来的。她老人家认为小时候她救过你的命，但没有救你的心。洪老太太的要求经我们村委和姚家坝村委商童后认为是可行的，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希望你不要辜负大家的心意，更不能忘了洪老太太对你的一片真情。”
　　“阿斗”听后，如梦初醒，仍不相信地说：“村长，此话当真？”
　　张村长听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说：“这是当时我们两个村的协议。”阿二也猛然醒悟地说：“对！对对！我这里也有一份呢！”
　　张村长当着众人把协议书读了起来。
　　“经洪芝美老人的请求，张家湾与姚家坝两村委协商决定，由洪芝美老太太去张家湾与张发根同住两年，实行感化教育，以此为凭。”
　　一旁的债老太不住地点头，并笑着说：“’阿斗‘，你不要难过！我已认定你这个亲儿子。你与阿二应该是好兄弟，我将在你们两家轮流着住。”这时债老太一手拉着“阿斗”，一手拉着阿二，三个人靠得很近，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在场的人也都笑了。

原载《三月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