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故事《你是个好人》

艾湛云

　　你是个好人

　　下岗工人张全军两口子开了家豆腐脑儿店，生意很火。说起来，这里面还有段故事呢！
　　那天，张全军站在一个灯光昏暗的工地门口，脚旁放着几个箱子。此时已经快十一点了，街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很少。终于有辆破人力三轮吱吱嘎嘎的过来了，张全军急忙招手叫停。蹬三轮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头说：“我这三轮是卖豆腐脑儿的，不载客。”张全军想了想说：“大叔，这会儿我也难找车了，我看你这车上还有地儿，你把我这几箱东西捎上吧，我给你钱，反正你卖豆腐脑儿也是挣钱。”老头爽快地说：“行。”
　　张全军把几个箱子都搬上了车，老头见箱子挺沉，就问是啥东西？张全军说：“铜板。我在这工地干了一年多，临过年了下岗了，一分钱工资没拿到，老板说用这几箱铜板抵我工资。你给我拉到前面废品回收站。咱卖个三瓜俩枣的，买点年货回家过年。”“都是一条藤上的苦瓜唉，”老头长叹了一声：“走吧！”
　　老头蹬车，张全军在旁边跟着。想起老头刚才的叹息，就问老头有啥烦心事，为啥这把年纪了还出来卖豆腐脑儿？老头见张全军问起，就打开了话匣子：原来老头姓朱，住在乡下，前年儿子得了重病，医生说得动手术。家里穷得叮当响，哪来的钱动手术？老头一咬牙，就把儿子交给老伴照看，自己上城里卖起了豆腐脑儿。朱老汉这豆腐脑儿是祖传的手艺，色、香、味俱绝，因此生意不错。“不瞒你说，我这一年寄了好几千块回去了。我身上还有点钱，回去过了年，就可以给我儿子动手术了，我明天的车票都买好了。”说到这里，朱老汉颇有些得意。
　　到废品回收站的要经过一个挺长的上坡。朱老汉使劲蹬着车，张全军见状，就脱下大衣放在车上，帮朱老汉推车。车子上了坡，接着又是一个下坡，那破车刹车不好，载的铜板又重，摇摇晃晃直往坡下冲，张全军一见不好，小跑着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车帮，他只觉得掌心钻心地痛，但也顾不得许多了，用力牢牢地拖住，车才减速了，慢慢下到了坡底，一看，满手都是鲜血，原来被车帮割破了。两人累了一身大汗，终于到了废品回收站。朱老汉见张全军手掌被割得血肉模糊，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大兄弟，你是个好人啊！今天要不是你，我就摔了。”几箱铜板买了800多块钱，张全军拿出了20块给朱老汉，朱老汉只收了十块，说：“多留几个钱给老婆孩子买年货吧。再说，你还帮我推车呢。”说完，蹬着三轮车咯吱咯吱走了。
　　张全军揣了那800块钱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知怎的心里有些不安。风一吹他突然觉得很冷，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推车的时候把大衣放在朱老汉车上了。他的脑袋“嗡”的一下就炸了：大衣里放着身份证和一万两千块钱！那钱是自己下岗买断工龄的钱啊！自己还指着这钱做个小生意糊口呢！这可咋办？
　　张全军沿着朱老汉离去的方向追了几条街，可哪儿还有老汉的踪影？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妻子李芬一顿哭骂数落，两口子坐在床沿一宿没合眼，张全军一声不吭地抽了三包烟，这家里，妻子没工作，儿子上小学，如今自己不仅没了工作，还把买断工龄的救命钱丢了，那老头虽然不象坏人，可他也是个缺钱的主，得了这笔横财，他还不早回乡给儿子治病去了！他后悔自己没问明白那朱老汉的地址，可就算找到他，他要一口否认，自己也没辙啊！
　　到天亮的时候，张全军决定和李芬分头再去找找，要再找不着，他是连死的心都有了！可是刚一开门，他就愣住了：门口蹲着一个人，正是那朱老汉！只是脸上有几道伤痕，身边没了那辆三轮车。
　　“我把衣服给你送回来了，还有钱，你点点有没有少。你们这一带房子乱，照着身份证的地址都不好找，我找了大半宿，五点钟的时候才找到这……”朱老汉说，“他大叔，你五点钟就来了，咋不敲门呢？看这冻的。”李芬说。“嘿嘿，我怕惊动邻居，别人还睡觉呢！”朱老汉憨厚地笑了。
　　两口子把朱老汉让进屋里，热情地端茶递水。张全军问朱老汉：“你脸上咋伤了？你的车呢？”朱老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人老了，眼睛不好使，那车摔沟里了，反正一破车，没啥。脸上被擦了一下，皮外伤，没事。”张全军点了点钱，一万二一分没少。他和李芬商量了一下，拿出了1000块钱给朱老汉，老头坚决不收，两口子急了，把钱往朱老汉怀里塞。
　　朱老汉想了想说：“不如这样，咱们拿这钱再去买辆二手三轮车，装上家什，全军反正没工作了，如果不嫌弃这活儿丢人，就跟我卖豆腐脑儿去，我把这手艺都教给你，以后就可以谋生了。”张全军和李芬对望了一下，都觉得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不过，张全军还有点犹豫：我一个大男人，推着个小车卖豆腐脑儿，咋说都有点不好意思。李芬看出了他的心思，她脑瓜灵活，马上有了主意：“不如这样吧，我也听全军说了你的豆腐脑儿生意不错，一年也赚了好几千，，不如咱们把这生意做大。我向我娘家借点钱，加上这一万二，咱们租间门面，开个豆腐脑儿店。大叔你抓总，负责技术指导，全军和我给你跑腿打下手！”
　　朱老汉说：“还是你们年轻脑子灵活，有干劲！行！”张全军想起朱老汉昨晚说已经买好了车票，就问：“大叔，你不是说今天就回家了吗？你儿子的病……”朱老头说：“我想通了，呆会儿我把身上这三千块钱寄回去好了，让他娘找个亲戚带他去做手术吧！咱们趁着春节生意好，集中精神把店开起来！”
　　朱老汉又说：“全军是个好人，我看这店名就叫‘好人豆腐脑儿’吧！”就这样，小店开起来了，因为老汉手艺地道，加上张全军两口子勤快热情，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三个月后，朱老汉说家里事忙，坚持回去了。朱老汉一走，张全军暗暗担心，这三个月，虽然朱老汉都是手把手的教自己做豆腐脑儿，可这是人家家传的手艺，还能不留一手？直到后来顾客称赞自己的手艺和朱老汉不相上下，生意也越来越好，才明白朱老汉真没藏私。到年底的时候，两口子带上孩子，去乡下看望朱老汉了。
　　到了朱老汉家，朱老汉老两口拿出许多点心，热情款待。听说店里生意越来越红火，朱老汉又竖起了大拇指：“我早说全军是个好人，这手艺在你手里一定能发扬光大。”张全军正要表示感谢，从里屋出来一个年轻人，目光呆滞，也不和客人打招呼，就坐在门前晒太阳了。见张全军两口子很诧异，朱老汉老伴就说：“这是我儿子山柱。生了病要动手术，他爹进城卖豆腐脑儿就是为了他。过年的时候原说要带钱回来，没想到人没回来，钱也没寄，医生说钱不够动手术，只能保守治疗，这病就耽误了。”张全军吃惊地问朱老汉：“大叔，你不是说寄了三千块钱回家吗？怎么……”朱老汉见瞒不住，就说：“那是我说了瞎话，其实我那天晚上去找你的时候，是被几个混混抢了，钱被抢去了，车也被拉去了，还好你那件大衣推搡的时候掉到了地上，因为天黑他们没看到……”
　　张全军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了朱老汉的手：“大叔，其实那晚我跟你说的都是瞎话，那铜板不是老板给我抵工资的，是我一时糊涂从工地上偷的……”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李芬更是气得柳眉倒竖：“张全军，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儿！你把大兄弟都害成啥样了，你对得住大叔吗？！”
　　没想到朱老汉却笑了：“你不用说了，这事我早知道了。”众人又是一愣。朱老汉说：“其实刚才我说的也不是真的。那天晚上我没被抢。我发现全军的大衣掉车上了，一翻里面有下岗的证明，还有那一万多块钱。我就想，你们掉了这钱还不知道急成啥样呢！我怕你会回工地去找，就先回了工地。结果一进工地就被人打了，车也被砸坏了，说我是小偷，又来偷铜板了，我就明白是咋回事儿了。全军一路上帮我推车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个好人，一定是下岗了，一时糊涂才做了这样的事。就没说出他来，后来他们说那铜板值几千块钱，我就把自己身上的钱赔他了，我寻思，我儿子的病也许还可以拖拖，但全军要是丢了这一万二，可就出大事了，而且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全军的名来，要不有了这个贼名，全军以后真怕就成了贼了。”朱老汉说到这儿，指指自己的儿子说：“我儿子就是在外面打工，没讨到工钱，后来被人拉下了水，偷东西时被人打得脑部淤血的。全军是个好人，我可不能让他也走这道儿啊！”
　　张全军一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三个人一起给朱老汉跪下了：“大叔，从现在起，您就是我爹！这孩子就是您孙子！我们给您和妈养老，兄弟的病，也包在我身上！”
　　此后，张全军的“好人豆腐脑儿”越开越旺，还雇了人，开了两家分店，可是无论多忙，一到过年，张全军一家三口一定带上大包小包的东西往朱老汉家赶，说是回家看看爹娘和兄弟。后来，他不仅花钱治好了朱老汉儿子的病，还把他带到城里做了帮手。
　　朱老汉逢人就说：“怎么样？我老汉没看错人吧？全军就是好人呐！”
　　大家都说：“什么叫‘好人有好报’，朱老汉这就叫‘好人有好报’！”
　　

　　（原载《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