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故事《X医疗档案》

艾湛云

　　X医疗档案

　　一、父亲猝死
　　医学院的高才生李方明在大学的最后一年，参加了本院的研究生招生考试，取得了优异成绩，而且一直对他关爱有加的全国肝病专家王弈教授已初步决定要招李方明为入门弟子。
　　然而，父亲猝死的噩耗却让李方明像中了晴天霹雳一样，整个人都呆了。李方明从小失去了母亲，兄弟俩是父亲一个人拉扯大的。为了节省路费，也为了在假期挣些家教费，李方明已经一年多没回家了，前几天他打电话回家，父亲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之间离他而去了？
　　来不及细想，李方明就向实习的医院请了假，匆匆地踏上了回家的路。当李方明日夜兼程赶回家乡时，已经是第三天上午了。
　　一进家门，李方明就看见父亲笔直地躺在堂屋里一扇门板上，李方明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上，痛哭起来。
　　哥哥李大明赶忙过来扶起了李方明，一边陪着流泪，一边告诉他父亲突然发病的经过，从去年以来，因为劳累过度，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大好，还患上了严重的肝硬化，但父亲一直不让告诉他，怕影响他学习。不过，半年前父亲去市医院看病时，遇到了一个好人张医生。张医生不仅给父亲开了一种既便宜效果又好的治肝病的特效药，还为父亲做了免费的身体检查。父亲的肝病经过这半年的治疗，已经大有好转。可想不到的是，前几天的半夜里，父亲突然痛得满脸蜡黄，直喊心口像刀绞一样痛，还没等送去医院，就撒手而去。
　　李方明跪在父亲面前端详着，果然发现紧闭双眼的父亲仍是一脸的痛苦表情，从大明所说的症状来分析，父亲极有可能死于心绞痛。李方明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自己一个学医的，却不能为父亲解除一点痛苦，他真是愧疚难当啊！
　　当晚，李方明按照家乡的习俗，披麻戴孝地为父亲守护最后一晚。
　　守候到后半夜，一路舟车劳累的李方明有些熬不住了，便想站起身活动活动。也是出于职业习惯，李方明到父亲房里找来了父亲的全部病历和几只标有英文“X&X”的药瓶，认真地一一细看。看着看着，李方明的眉头不禁紧锁了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病历单，仿佛要看穿这些薄薄的纸张……
　　二、不入木棺入冰棺
　　当一阵阵震耳的鞭炮声在李方明耳边炸响时，李方明才发现天已大亮，村中帮着办丧事的人们正在准备将父亲的遗体装入棺木之中。李方明一个激灵，突然大喊着拦在了大家面前：“不，你们不能把我父亲装进棺木中！”
　　大家面面相觑，李大明赶忙过来拉开李方明：“你在外面读书太久，不懂家乡风俗，就别乱说话，你这样做会得罪大家的。”父亲下葬的日子和时间都是村里的老人按黄历算过的，如果不按时下葬，村里人会认为死者将给全村人带来噩运的。
　　没想到，李方明却挣脱李大明的手，倔强地挡在了棺材前：“我父亲的病很古怪，死亡原因还没弄清楚，请大家先别安葬我父亲！”
　　这时，德高望重的李老爹说话了：“方明伢子，你是有大学问的人，人死不能复生，你父亲不管是得什么病死的，也没办法活过来了。不过，咱祖宗可是定下了规矩的，村里的人去世，一定要按村里老人们选定的日子和时间下葬，否则以后就永远别葬在李家村！”
　　李方明沉吟了一下，径直走到父亲的遗体面前：“父亲，对不起，我只能让您受委屈了！您的病在医学上有着很重要的研究价值，我要请专家为您解剖，让更多的人不再因为这种病而送命！”
　　李方明的话一出口，堂屋里顿时一片哗然，老人们见状气得直跺脚，大骂李方明是不孝之子，一个个拂袖而去，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李家堂屋顿时冷清了下来。
　　李大明眼睁睁地看着大家散了，想挽留又不知道说什么。李方明默默地从家里推出一部架子车：“哥，咱们把父亲送到市里的殡仪馆冷藏起来。”
　　李大明愣愣地看着李方明，他知道市里可是有规定的，人死后一律要进行火化，不得土葬。李方明要把父亲的遗体送去殡仪馆，这不是明摆着父亲将来只能火化吗？这在闭塞的李家村，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老人死了不能入土为安，是村里人最忌讳的。
　　见李大明不肯动手，李方明便一个人将父亲的遗体搬上了架子车，推出了家门。刚一出门，李方明就愣住了，只见李老爹与村里的老人们都站在门前的路上，一个个满脸怒色。李方明轻轻放下架子车，走到李老爹面前，慢慢地跪了下来：“李老爹，为了更多和我父亲患同一种病的人不再重复父亲的悲剧，我只能这样做了。”说罢，起身拉起架子车坚定地向着李老爹推过来。李老爹长叹一声，把身子让了让，身后的老人们也默默地让出了一条道，李方明推着父亲走过人墙，耳边响起了李老爹苍老的声音：“方明伢子，如果你今后不给乡亲们一个满意的解释，你也永远不要回李家村了！”
　　李方明推着吱吱作响的架子车，一个人行走在山间小道上，突然身后响起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李大明赶来了。李大明大步赶过来，抓住了架子车：“还是我来吧，我力大。”他虽然不明白弟弟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他最终还是站在了弟弟这一边。
　　李方明兄弟俩到了殡仪馆，掏空了身上的钱顺利地办妥了手续，将父亲送进了寒气逼人的冷藏柜。看到父亲死后还要遭罪，兄弟俩难过得直掉泪。从殡仪馆出来，李方明让李大明先回家等消息，他要在市里联系专家为父亲作遗体解剖研究。
　　三、准研究生做了勤杂工
　　李方明和大明分手后，直接到了市医院。
　　昨天晚上，李方明仔细看过病历单、体检单和药瓶后，以他的医学知识来判断，他觉得父亲的死因并不简单，如果能弄清父亲死亡的真正原因，也许会揭开一个惊人的大秘密。要揭开这个秘密，只能从父亲的主治大夫张医生那里拿到全部的医疗资料，而要接近张医生，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在他身边工作。
　　李方明本来想以医学院学生的身份进到医院实习，但到医院的人事科一问，在这个医院实习，还得交一笔不菲的押金，李方明摸摸瘪瘪的口袋，只得黯然离去，在医院里漫无目的地瞎转悠。走着走着，李方明不觉间到了一个公告栏前，公告栏上贴着一张招工启事。他细细一看，不禁愁眉顿展，转身就朝医院后勤科跑去了……
　　这天下午，市医院门诊部里人来人往，护士柯小芸这几天身体不大好，头昏脑涨的，她刚为一名病人注射完，那边护士长又催着她快给另一名病人输液。柯小芸嘴上应着，连忙拿过桌上的针剂就往葡萄糖吊瓶里配药，突然她的手被一个男人紧紧握住了，柯小芸扭头一看，见是医院不久前新招的一个勤杂工，顿时气得杏眼圆睁。柯小芸正要大声呵斥勤杂工，却见他轻轻地“嘘”了一声，用手指了指她手中的针剂，柯小芸疑惑地低头往手里仔细一看，不禁吓得花容失色，原来她错把另一个病人用的注射用针剂误看成输液用针剂，正要往吊瓶里灌。要知道这种氨基林针剂只能用于皮下或肌肉注射，如果通过输液进入人体静脉，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病人几分钟内就有可能死亡。
　　柯小芸抚着胸口，不禁感激地朝勤杂工连连致谢。下班后，柯小芸回想起今天的事情，越想越觉得后怕，如果没有那个勤杂工的提醒，她不知道会铸成怎么样的大错，面临怎么样的后果。不过，她又觉得很奇怪，一个小小的勤杂工怎么会一眼就看出险情，她拿的是能致死人命的针剂呢？
　　柯小芸的好奇心一下子被这个小勤杂工吸引住了，这以后，只要勤杂工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就会格外地关注。日子一久，她发现这个勤杂工浑身充满着一种斯文气息，如果不是穿着宽大的工作服，正在从事着清洁工作，谁也不会相信他这样的人是一名勤杂工。每天都看到这个奇怪的勤杂工在眼前忙忙碌碌，柯小芸终于忍不住了。这天下班后，柯小芸把勤杂工给拦住了，她大方地请他去吃晚饭，说是要报答他上次的提醒。勤杂工见柯小芸很诚恳的样子，便爽快地答应了。
　　其实，这名勤杂工正是大学生李方明！那天他无意中看到的是一张医院招聘勤杂工的广告，李方明二话没说就去报了名，顺利地被后勤科招进了医院做了勤杂工。
　　当李方明换下工作服，收拾干净，赶到约定的餐馆，准时出现在柯小芸面前时，柯小芸眼睛霍地一亮，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外貌俊秀的小伙子，就是医院里那个毫不起眼的勤杂工。
　　四、难以拒绝的爱
　　柯小芸对勤杂工身份的李方明并没有一点看不起，李方明也没敢说出他的真实身份，只是告诉柯小芸他平日里靠着自学掌握了一些医学知识。两人的这顿晚餐吃得非常开心。
　　这天之后，柯小芸总是寻找机会主动和李方明说话，有事没事地跑到李方明的宿舍里坐一坐。没多久，医院里就传出了漂亮小护士爱上勤杂工的闲言碎语。这些流言让李方明有些手足无措，他担心这样下去，他在医院会受到嫉妒者的排挤，小芸在医院可不乏追求者呀，如果他被排挤出去，那可就前功尽弃了。所以当小芸再次到李方明的宿舍里找他聊天时，李方明婉转地表达了要和小芸保持距离的想法。柯小芸一听，顿时气得满脸涨红：“这些爱嚼舌头的人，她们看不惯，我就偏要来！”柯小芸真是说到做到，往李方明的宿舍跑得比以前更勤了，有时还挽着李方明的胳膊，在医院里散步。
　　李方明面对柯小芸炽热的爱，心里真是有说不清的滋味，李方明知道，柯小芸不顾流言蜚语不断来找他这个小“勤杂工”，绝对不仅仅是在赌气。因此，李方明也是非常的矛盾，他已经对这个敢爱敢恨的姑娘产生了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感情。
　　李方明在柯小芸火一样的热情里，度过了一个月看似轻松的时光。其实眼看着大学毕业的临近，李方明却不能返回原来的实习单位，他的心中早就焦虑不安了，如果得不到实习单位的实习鉴定，他的学士学位能不能获得还成问题，更别说攻读硕士学位了。
　　在这一个多月中，李方明趁打扫卫生的机会，几次偷偷溜进张医生的办公室，可是张医生的办公桌里并没有他要找的医疗档案。张医生办公室里唯一上了锁的是一个大文件柜，李方明好几次想在晚上潜入办公室，打开文件柜，可他几次在夜里走进门诊楼，都无功而返，因为门诊大楼里还有药品仓库，因此整晚都有几名保安值班，他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这天，保安科长过生日，保安人员都庆贺去了，李方明瞅准这个空子，入夜后，揣上钳子、起子，悄悄地从门诊楼的后门溜了进去，还好，只有一名保安正坐在前面值班室看电视，根本没注意到李方明从后门进来了。李方明摸到三楼张医生的办公室，掏出早已配好的门钥匙，顺利地进了办公室。借着过道里的路灯的光亮，李方明紧张地拿出钳子、起子，正准备撬开文件柜，没想到，手一摸到柜上的锁，他不禁哑然失笑，原来，锁孔上竟然带着钥匙。
　　李方明赶忙打开文件柜，摁亮手电迅速地查找着医疗档案，很快在一摞厚厚的档案中，找到父亲的名字。他一阵高兴，可是一细看又失望了，这份档案上的记录和他在家里找到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意义。李方明又寻找了一阵，还是一无所获，他这才意识到，张医生根本不可能把重要的档案留存在办公室。
　　李方明心灰意冷地从原路返回，刚下到一楼，就见保安打着雪亮的手电在四处巡逻。眼看保安越走越近，四周又无处可藏，李方明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他一眼看到一楼的喷水池，连忙走过去慢慢地蹲了进去。
　　等保安过去一阵子后，李方明才敢从水池里站起身，悄悄地出了后门。李方明在水池里这一蹲，全身上下没一处干的，虽然是夏天，可身上也难受极了，他正闷着头往宿舍赶，突然背后有一个人厉声道：“站住！”
　　五、爱上不该爱的人
　　李方明心想完了，心里正忐忑不安，却听到身后传来咯咯的笑声，原来是柯小芸故意在粗着嗓子叫他，李方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柯小芸笑够了，才走到他身边，不满地说：“你跑哪儿去了，害我到处找你。”话没说完，柯小芸不禁指着李方明又笑了起来，说李方明这时活像一只落汤鸡。李方明憨厚地一笑，只说自己刚才路过水池没注意，摔了进去。柯小芸心疼地拍了拍李方明的衣服，一个劲地责怪李方明不会照顾自己，接着变戏法般从身后拿出一个服装袋，递给李方明说：“明天你可别这样子出现在我家里呵！”
　　李方明一愣，说：“你家？”柯小芸脸一红说：“我爸听说我交了个男朋友，非要我把你带家里去看看。”柯小芸特意把“男朋友”三个字加重了语气，又迅速地亲了一下李方明，开心地跑了。李方明心头一暖，这一刻，他发觉他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柯小芸。
　　第二天中午，李方明穿上柯小芸特意为他选购的休闲服，来到了医院家属区的5幢1单元3楼，这是柯小芸告诉他的地址。李方明摁响门铃，出来开门的人竟然是张医生！
　　张医生倒是一点不意外，连忙把李方明往里让：“小芸这丫头，从小就跟她妈姓柯，院里好些人也不知道她就是我老张的女儿呵。”李方明的心里一下子像打翻了五味瓶。
　　张医生不知道李方明心里的想法，见他有些沉默，还以为他是第一次上门有些紧张，便和李方明闲扯了起来。东拉西扯了一会，张医生就故意把话题往医学上引了，这样的话题倒是十分符合李方明的口味，他暂时将心里的苦闷压抑下去，和张医生讨论起一些医学问题来，一来二往两人竟然聊得十分投机，张医生的临床经验十分丰富，是一个出色的主任医师，而李方明也有自己的独到见解。
　　张医生对着女儿呵呵笑道：“你这丫头，果然没看错人啊，他一个勤杂工靠着自学，比院里许多正经大学生的专业知识还要扎实，是个人才啊！只要去考个医师执业证，他就能成为一个好医生了。”这时张医生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打开一听，脸色突然变了，挂断电话后他饭也顾不上吃，就匆匆地出了家门。
　　下午，李方明一上班，就听到医院里有人说，住院部里张医生主治的一个叫吴顺发的病人，中午的时候心肌梗塞突然发作死了。李方明心里一动，连忙暗暗打听了一番，原来这个病人也像父亲一样，患有后期肝硬化，经过张医生的精心治疗后，肝硬化症状大为减轻，没想到就在病人以为痊愈了，嚷着要出院时，却突然因为急性心绞痛发作而送了命。
　　可医院的工作并没有因为有病人死亡而受到影响，一切又像从前一样按部就班。柯小芸因为得到了父母的支持，和李方明的恋爱关系已经完全公开了。李方明也经常到柯小芸家里去，张医生的书房里收藏有许多医学书籍，让他爱不释手。张医生对年轻好学的李方明十分欣赏，他不仅允许李方明自由使用他的书房，还经常为李方明解疑释惑。
　　六、女儿的抉择
　　在柯小芸家呆的时间多了，李方明发现张医生的书房里，有一个铁皮柜总是锁得严严实实的。李方明非常想知道里面有没有他需要的医疗档案，却无法打开。
　　这天中午，李方明在柯小芸家吃过饭后，柯小芸和母亲正要去值班，张医生从外面应酬回来了。他喝酒过了量，一回来就倒在床上睡了，不知道为什么，张医生最近老是喝醉酒。李方明中午不用上班，便自告奋勇地留下来照顾张医生。
　　柯小芸和母亲走后，屋里只剩下呼呼沉睡的张医生和李方明了。
　　李方明一眼就瞥见了张医生裤腰带上的钥匙串，几次想把手伸向那串小小的钥匙，可是一想起柯小芸和她的家人，是那么诚恳地对待他这个“勤杂工”，丝毫没有一点世俗的偏见，而他却利用柯小芸和她家人的信任，来实现他的计划，他心里又不由得产生一丝愧疚。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一旦从文件柜里寻找到他要找的档案，并将它公布的话，柯小芸还会接受一个出卖了她父亲的男朋友吗？
　　李方明在柯小芸和档案之间选择着，在爱情和良心之间挣扎着，最后一狠心，终于摘下了张医生腰间那串小小的却又沉甸甸的钥匙。
　　李方明迅速打开文件柜，一沓厚厚的资料顿时展现在眼前，李方明拿起一看，只见每份资料的左上角都用钢笔标上了一个大写的英文“X”。他逐一翻看着，很快，写有父亲名字的资料出现了，资料上详细地记载了父亲的病史和每次服用的药物、药量以及效果，药物名称赫然写着X&X，和父亲病历单上的记录完全不一样，李方明心里一阵激动，这正是他苦苦追寻的医疗档案啊！
　　李方明将医疗档案抱在怀里，重又锁上了文件柜，可他一转身却愣住了，柯小芸正满脸愤怒地盯着他！原来柯小芸担心李方明不会照顾人，就找空溜回来了。李方明刚才看档案太专心，根本没察觉到小芸回来了。
　　面对柯小芸质问的眼神，李方明沉思一会，决定把事情的真相全告诉她。李方明将柯小芸拉到客厅里，将他的真实身份和父亲的死一一告诉了小芸，然后又将手上的医疗档案放在了柯小芸面前：“小芸，你知道小白鼠吗？就是那种廉价的，在医学实验里常常用到的小动物。这些档案上的数据就是你父亲用一群‘小白鼠’换来的，但这些‘小白鼠’可不是一般的小动物，他们全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柯小芸一听，简直跳了起来，她指着李方明说：“不，你胡说，我父亲从来没用人来做实验！”
　　李方明从口袋里掏出写有X&X的药瓶和父亲的病历单，对柯小芸说：“X&X，一种美国尚处于研究阶段的肝硬化特效新药，但这种新药却最先出现在了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城市中，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激动的李方明缓了缓口气接着说：“在美国，要让病人服用实验新药必须取得病人同意，还要支付高昂的报酬和保险费用，这是一笔巨额的开支。因此，许多美国药品研发商为了节省开支，悄悄地把正在研制的新药投放到中国。因为在这里，他们只需付给医生一笔报酬，医生就会向病人隐瞒实情，不用向病人支付费用，反而还要向病人收取药费。不错，X&X的确对肝硬化有着特效，但它同时却对人体的心脏有着强烈的刺激作用，这也是为什么我的父亲在半年前的体检时，心脏并没有一点毛病，半年后却会因为心绞痛而突然去世的原因。还记得上个月突然死亡的吴顺发吗？他的死亡原因，我已经去了解过，基本上和我的父亲是一样的。我已经把我父亲的遗体保存在冷柜里了，只要专家对遗体进行解剖，就能证明我所说的完全属实。这一切，如果不是因为我正在撰写论文，在网上查阅了大量的最新医药资料，我也是绝对想不到的。”
　　见李方明说得有理有据，柯小芸有些似信非信，她痛苦地说：“这么说来，你接近我，就是为了在我爸这儿拿到你想要的资料？我只不过是你利用的工具？”李方明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小芸，我以前一直不知道你的父亲就是张医生，我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你，我对你的爱没有掺杂一点点别的成分。”
　　小芸直视着李方明的眼睛，说：“如果我不让你走，你会怎么办？”李方明沉默不语，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小芸慢慢走近李方明，深深地吻了他一下，然后一低头轻声说：“你走吧，不管你这一走，还会不会回来！”
　　李方明感激地拿起档案，深情地看了看小芸，正要转身离去，突然，身后有人低声喝道：“慢！”李方明回头看去，惊讶地看到张医生正扶着墙站在卧室的门边。
　　七、真相更令人震惊
　　柯小芸慌乱地把父亲扶到了沙发上坐下，张医生看着李方明说：“你们的话我都已经听到了，在你的眼里，我只是一个泯灭了良心的医生吧？”见李方明想说什么，张医生摆摆手继续说：“其实作为医生，我怎么能摆脱良心的折磨啊！半年多前，我答应X&X的国内合作人在我这里进行临床实验，我太轻信他了，以为X&X完全没有副作用，没想到最近却接二连三地有肝硬化病人死于心绞痛，我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错了，所以我只好用酒精来麻醉自己！”
　　张医生稍作停顿，又问李方明下一步打算怎么做。李方明告诉张医生，他准备把他调查到的情况，告诉他未来的导师，请他出面向国家有关部门反映，彻底清查医疗部门中拿人当实验品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中国的老百姓再做外国药商的“小白鼠”了！
　　张医生点点头，拿出笔在医疗档案上写了一个手机号码，说：“这是X&X在国内的总合作人，所有和他合作的医院的X&X药物全部来自于他那里，所有标有‘X’记号的医疗档案最后也全部交给了他，你要想办法把他那里的医疗档案全部拿到手，这样的话，我也能减轻一点良心上的不安吧。至于组织上会对我作出怎样的处理，我会坦然接受的。”
　　李方明点点头，拿起档案告别了张医生和小芸，但他知道，他还会回来的，因为这里有他深爱的人。
　　李方明连夜赶往医学院，他恨不得马上揭露X&X和其合作人的丑恶行径，还所有被蒙在鼓里的肝硬化病人一个公道。一到学校，李方明就给未来的导师王教授打了电话，告诉王教授他有重要事情，需要帮助。
　　王教授很爽快地答应了李方明，并约他下午在医学院的实验室见面。李方明回到学校宿舍，躺在床上想着这段时间的经历，真是百感交集。突然，李方明想到了张医生写在医疗档案上的电话号码，谁是X&X在国内的总合作人呢？李方明本来想和王教授见面后一起拨打这个号码的，但此时好奇心却驱使着他忍不住拨通了这个号码，“喂，请问哪位？”电话里传来的短短一句话，却让李方明像一个木头人般愣住了，他一言不发地挂断了电话。
　　下午，李方明如约来到实验室，王教授见了李方明很高兴，夸他很有才华，是个难得的人才。李方明淡淡一笑，把他这一个多月来的经历全部告诉了王教授。王教授认真听着讲述，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他义正辞严地让李方明把医疗档案交给他，他要向新闻媒体公开这一骇人听闻的药物实验事件。
　　李方明却说，不忙，他还知道X&X在国内的总合作人的电话号码，说着，李方明起身拿起实验室的电话，拨打了一串号码，只听得王教授身上的手机马上响了起来。王教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李方明沉痛地放下了电话：“教授，当我今天上午发现张医生给我的电话号码，是您的另一个手机号码时，您知道我有多失望吗？我没想到我最尊敬的老师，却是害死我父亲的真正凶手！”
　　王教授显得很坦然：“不错，我的确是X&X的国内总合作人，我每年都出国搞学术交流，他们找到我是很自然的事，没有人能看着大把的美金而不动心。既然你的父亲是因为服用了X&X而死于心绞痛，我可以补偿你一大笔钱，这些钱足够让你过上好日子了，只要你把全部医疗档案交给我。”
　　李方明淡然一笑说：“教授，你的知识让我敬佩，你的人品却让我鄙视，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样爱钱的。”王教授见李方明不愿意，很有些意外，便进一步劝说：“你可得想好了，我能招你做研究生，我也能撤销你的录取资格。你一个小小的大学生说出来的话，谁会相信，你别妄想能扳倒我这个名教授。”
　　李方明从口袋里掏出一部小巧的录音机：“我已经注定不能成为你的研究生了，来之前，我特意借了个录音机，我们的谈话我已经全部录了下来，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王教授一见，扑过来就要抢录音机，李方明死命护着录音机，不让王教授抢去，恼羞成怒的王教授一气之下，竟然狠狠地卡着李方明的脖子，要置他于死地。
　　就在李方明被卡得快透不过气来时，实验室的门突然开了，一群人拿着摄像机、照相机冲了进来，对着王教授就是一阵猛拍，王教授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一时愣住了，李方明乘机爬了起来，掸了掸衣服，不慌不忙地说：“各位，我国肝病专家王弈教授请大家前来，是有重要消息发布，他目前正与美国药商联合开发最新治疗肝硬化特效药X&X，经过中国老百姓的亲身实验，发现该药确有导致人体发生心绞痛而死亡的功能，这里有医疗档案和录音为证……”各路记者一片哗然，围着王弈又是一顿猛拍。
　　原来，李方明在来之前，已拨打了数十家电视、报纸的报料电话，声称肝病权威王弈教授发明了一种特效药，可以迅速治愈肝硬化，产品已引起美国药商关注，准备出重金收购配方云云，多家新闻媒体冲着王弈的名气果然如约而至。
　　第二天，一条爆炸性新闻出现在多家电视台频道和各类报纸上：知名教授勾结外国药商，中国百姓沦为实验“白鼠”。各电视台更是播放了王弈在镜头前狼狈躲避的模样，据各媒体称，王弈事件已引起司法部门高度关注，有关部门正积极介入调查。
　　在新闻媒体的各种跟踪报道中，李方明又悄悄地回到了家乡，他想让父亲静静地回归到大自然中去，然后，他将回到热情似火又柔情如水的柯小芸身边。

　　（原载《今古传奇故事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