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故事《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艾湛云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开学了，缤纷的大学校园里挤满了前来报到的新生。他们或三五成群的聊着明星八卦，或扎作一堆侃着网络游戏，更有甚者，已经开始了他们一见钟情的象牙塔恋情……

　　一身时尚酷装的白云飞，独坐在校园的石凳上看书。收费处的人头渐渐少了，白云飞这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掏出一摞小钞。“呵呵，同学，你怎么都是零钱啊？”一个新生急奔过来交学费。迎着那同学疑惑的眼神，白云飞一脸的憨笑：“我家是开小店的，零钱多，大家都用大钞，老师找零都困难。”“是啊，面额小的他们都不愿意带，你这些零钱我们正缺呢。”收费的老师微笑道。

　　白云飞被分配到了428宿舍，宿舍一共六个哥们，在收费处偶遇的那个叫文轩的新生也在其中，白云飞就是睡在他的上铺。六个男生躺在床上自我介绍，开始了寝室里的第一次夜谈。六个人中，既有私企老总的少爷，也有政府官员的公子，这让家里开小店的白云飞有些自惭形愧。

　　灯熄了，放飞梦想的象牙塔生活开始了……

　　没过多久，同宿舍的公子、少爷们都陆续开始了校园恋情，只有白云飞这书呆子还是形单影只。兄弟们本着“有福同享”的原则，都在帮他张罗女友，可他这只呆头鹅却嫌谈恋爱麻烦，还影响学习。

　　的确，白云飞的成绩一直稳坐系里的头把交椅。同学们常常好奇，以他的成绩当初为何不去北大、清华，他却淡淡一笑，吟出一首歪诗：北大清华，状元不乏，此间虽小，头筹可拔！

　　除了不交女朋友，白云飞还有不少看似怪异的行为让同宿舍的兄弟们摸不着头脑：去食堂打饭怕挤，总是等到食堂门庭冷落后才独自前往；为了怕多洗衣服，轻易不买新衣服，不过一买就是流行服饰；每到周末，就会带着干粮，钻进学校的图书馆，好像从没看过书似的……

　　又是一个周末，文轩去建筑工地找他那包工程的老爸领取下个月的零花钱。刚进工地，他惊呆了，发现白云飞竟然一身民工装扮，正在卖力的搅拌着灰浆。“云飞，你不是在图书馆看书的嘛，怎么会在这里？”文轩疑惑道。“你是……？”“哥们，我是睡在你下铺的兄弟——文轩啊！”文轩被眼前这人的问话搞得一头雾水。“哦，你是我弟弟的同学吧？他在学校还好吗？我刚进城不久，还没来得及去看他咧！”那人咧着嘴，淳朴的笑道。

　　在晚上宿舍的夜谈中，文轩这才得知，他在工地上见到的是白云飞的双胞胎哥哥，从小就过继给了他膝下无子的大伯。由于大伯家条件不太好，哥哥没能继续学业，只好进城打工。

　　周一那天，文轩因为感冒没有去上课，一个人躺在宿舍里听着MP4。突然，宿舍一个阴暗角落里的一个黑色大塑料袋引起了他的好奇。文轩下床打开一看，里面装着的东西让他大吃一惊。难道云飞他……文轩脑子里正在快速的读取着往昔的回忆，白云飞平时的一些异常举动，再结合眼前这黑塑料袋里的东西，文轩似乎发觉了什么，但他仍然不敢肯定。文轩关上了宿舍的门窗，爬上了白云飞的上铺搜索着，希望能找到支持自己论点的有力证据。

　　终于，文轩在白云飞的枕套内发现了他父亲写给他的一封家书。文轩一口气看完了那封家书，他的眼睛湿润了，泪珠浸湿了信纸。文轩没想到，这位成绩优秀的睡在他上铺的兄弟，原来有很多东西都在瞒着其他兄弟们。文轩决定，要和宿舍里的其他哥们一道，帮助这个睡在他上铺的好兄弟。

　　这日午饭时间，文轩终于在校园内一条僻静的小道上找到了白云飞，远远看去，他正捧着书本、啃着馒头。“云飞，怪不得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老是见不到你，原来你小子躲在这里用功呢！”“呵呵，现在餐厅正排着长龙呢，我先看会儿书，待会儿人少了再去。”白云飞虽然极力掩饰，但他嘴角边那些干馒头的碎屑已经出卖了他。看着白云飞若无其事的阳光笑容，文轩的鼻子有些发酸：“哥们，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日，晚上我请咱们宿舍的几个哥们一起措一顿。记住，不要送我礼物，否则连兄弟都没得做！”文轩说完立即跑开了，因为他不能再面对白云飞的笑容和那挂在他嘴角边的干馒头碎屑。

　　在以后的校园生活中，文轩及宿舍里的其他兄弟都想尽办法用尽各种方式默默的给予白云飞帮助。他们或是以自己生日为名，请他吃大餐改善伙食；或是以衣服买错了不合穿为由，送给他新衣服；文轩更是尽地主之宜，经常寻找各种理由带着不出校园的白云飞游览这座他熟悉却又陌生的城市……舍友们都配合得是那么的默契和自然，这让白云飞没有感到半点的异样，更没有伤害到他那自卑而敏感的自尊心。

　　转眼便到了毕业的季节，大家都在忙着应付各种各样的招聘会，对白云飞的关心似乎也一下子冷却了。按说以白云飞的成绩和能力，进入一家不错的企业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他却整天愁眉苦脸的。人靠衣服马靠鞍，要是有一身得体的衣服，不仅能增强自信，也能博得用人单位视觉上的好感，赢得自己心理上的优势。白云飞现在就是发愁没有一身正式的行头而不敢去面试。他想问兄弟们借吧，却又开不了口。

　　白云飞只好向家里求助，终于，他等来了父亲的来信，家里卖了猪崽后给他寄来了600元“服装费”。果然，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的白云飞，自信十足的踏进了人才市场，很快就找到了一家薪水高、福利好的大型企业。

　　校园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大家都怀揣梦想各奔东西。临别的前夜，428宿舍的全体舍友去卡拉OK狂欢，以叙友情。“谢谢大家给我的600元服装费，是它让我信心十足，顺利的找到了工作！”觥筹交错中，白云飞突然冒出一句话来。“钱？什么钱？”文轩于其他几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呵呵，好兄弟们，我知道是你们，不要再相互猜疑了，你们当中没有‘叛徒’，谁都没有泄密。因为我今天早上才收到我父亲寄来的300元服装费，所以那些钱……”白云飞笑道。

　　“是的，云飞，那些钱是我们假你父亲之名给你寄的。我们知道，你家并不是开小店的，你也根本没有什么双胞胎的兄弟，这一切都是你辛苦的伪装，你怕我们这些城里的学生会瞧不起你。我看过你躲在校园一隅啃干馒头，见到了你藏在宿舍一角黑色塑料袋里的民工衣服，请原谅你我，我还曾偷看过你父亲写给你的信，我们这才知道你的大学生活过得是那样的清苦。为了不伤害你敏感的自尊心，我们兄弟几个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并想尽各种借口和理由默默的在背后帮助你。”文轩语重心长的拍着白云飞的肩膀道。

　　“我终于明白了，你们那些名目繁多的饭局原来是为了给我改善伙食，那些看似不合穿的衣服其实却是为我买的，还有那600元服装费……兄弟们，你们太好了，没想到你们为了维护我那颗可恶又可悲的自尊心，竟然默默的关心、帮助了我整整四年……”四年来，白云飞第一次哭了，被他这群同一屋檐下的好兄弟们为他所作的一切感动得哭了。

　　“呵，傻兄弟哭什么？明天我们就要各奔前程了，大家应该高兴才对。来，我唱一首《睡在我上铺的兄弟》送给云飞，希望这家伙的前程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飞翔在白云之上。”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无声无息的你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睡在我寂寞的回忆
　　你问我几时能一起回去，看看我们的宿舍我们的过去
　　你刻在墙上的字依然清晰
　　从那时候起，就没有人能擦去……”

　　伴着老狼的旋律，大家攀着肩膀，一起唱着这首略带伤感的歌曲，四年光阴的点点滴滴又在六人的脑海中浮现。虽然说好了不哭，但六个兄弟依然都是泪眼朦胧……

　　（原载《芒种•故事》)